劉昊第三次調(diào)整書包肩帶時，張子陽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別慫啊，一會兒自然點?！?

周五放學的鈴聲還在走廊里回蕩，教室里彌漫著一種周末特有的躁動。劉昊的目光越過嘈雜的人群，落在前排正在收拾書包的蘇曉身上。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地照在她的側臉，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她正和林晚星小聲說著什么，嘴角微微上揚。

“喂，到底去不去？“張子陽壓低聲音，“再不去她們就走了?！?

劉昊深吸一口氣，指甲無意識地摳著課桌上的刻痕。三天前，他無意中聽到林晚星和蘇曉在女廁外的對話，說那群初三的混混又在廢棄操場堵她們。當時他的第一反應是憤怒——蘇曉那么安靜的女孩，憑什么要受這種欺負？

“走?！皠㈥幻偷卣酒饋恚巫油仍诘匕迳瞎纬龃潭穆曇?。

他們趕在蘇曉和林晚星出教室前攔住了她們。劉昊感覺自己的喉嚨發(fā)緊：“聽說...那群人又找你們麻煩了？“

蘇曉的手指絞緊了書包帶，指節(jié)泛白。林晚星則警惕地看著他們：“你們怎么知道的？“

“全校都知道張威是什么德行?！皬堊雨柾ζ鹦靥?，校服繃在他略顯壯實的肩膀上，“今天我們送你們回家?！?

劉昊注意到蘇曉的眼睛亮了一下，那瞬間他感覺胸口有什么東西膨脹開來。他學著張子陽的樣子站直身體：“對，我們不怕他們?！?

林晚星懷疑地打量著他們：“就你們兩個？“

“我們?nèi)硕嗨麄兙筒桓以鯓?。“張子陽信誓旦旦，“再說劉昊他哥是體校的，教過他幾招?！?

劉昊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確實有個體校的堂哥，但他們一年見不了兩次面。蘇曉卻輕輕點了點頭：“謝謝?！?

就這樣，四人結伴走出校門。初秋的風卷著落葉擦過地面，發(fā)出沙沙的響聲。劉昊刻意走在林晚星外側，模仿著電影里保鏢的姿態(tài)。他能聞到她頭發(fā)上淡淡的洗發(fā)水香味，混合著秋天特有的干燥氣息。

“其實不用這樣的。“蘇曉突然小聲說，“我們最近都走大路?！?

劉昊正想回答，林晚星插了進來：“昨天程默把張威打籃球的事告訴體育老師了，張威被罰跑二十圈?！八覟臉返湹匦α?，“所以他今天肯定氣瘋了?！?

劉昊心里一沉。程默，那個轉學生，最近總是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蘇曉周圍。上周下雨天也是他幫了她們。劉昊偷瞄蘇曉的表情，發(fā)現(xiàn)她嘴角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程默算老幾?！皬堊雨柌恍嫉睾吡艘宦暎耙艺f——“

他的話戛然而止。前方巷子口，五個身影從電線桿后晃了出來。領頭的張威頭發(fā)重新染回了黑色，但額前那撮黃毛依然刺眼。他嘴里叼著一根牙簽，看到他們時眼睛瞇了起來。

“操。“張子陽低聲咒罵。

劉昊感覺自己的血液瞬間凝固。張威比傳聞中還要高大，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猙獰的蝎子紋身貼。他身邊的幾個跟班也都不懷好意地笑著，其中一個正用折疊刀修剪指甲。

“喲，今天有護花使者??？“張威吐掉牙簽，慢悠悠地走過來。他的目光在劉昊和張子陽身上掃過，嘴角扯出一個譏諷的弧度。

張子陽的喉嚨發(fā)干。蘇曉往他身后縮了縮，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讓他心跳加速。

“你們想干什么？“林晚星大聲質問，但聲音里的顫抖出賣了她。

張威沒理她，徑直走到蘇曉面前：“昨天的事還沒完呢?！八焓窒肱鎏K曉的臉，“我就想跟你聊聊天，你至于找老師告狀嗎？“

張子陽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應該上前一步擋開張威的手，應該像承諾的那樣保護蘇曉，但他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余光里，他看到劉昊的臉色也變得慘白。

“別碰她！“林晚星突然沖上前，卻被張威的一個跟班一把推開，踉蹌著撞到墻上。

蘇曉驚恐地看向張子陽，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睛此刻滿是哀求。張子陽的指尖開始發(fā)抖，他想起上學期在食堂，一個初二的學生因為看了張威一眼，被他們按在番茄湯里差點窒息。

“張子陽...“蘇曉小聲叫他的名字，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張威轉向他們：“怎么？英雄救美??？“他突然一拳砸在旁邊的鐵皮垃圾桶上，發(fā)出“咣“的一聲巨響，“滾！“

劉昊猛地后退一步，后腰撞到了消防栓。疼痛順著脊椎竄上來，但他的注意力全在張威青筋暴起的手臂上。那個蝎子紋身在肌肉的牽動下仿佛活了過來。

“我們...我們就是順路...“劉昊結結巴巴地說，悄悄拉了拉張子陽的袖子，“走吧，我爸今天讓我早點回家...“

張子陽的嘴唇顫抖著。他應該留下來，應該像個男人一樣保護蘇曉，但恐懼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他。張威的跟班們已經(jīng)圍了上來，其中一個故意把玩著那把折疊刀。

“張子陽？“蘇曉的聲音很輕，卻像刀子一樣扎進他心里。

“我...我...“張子陽的視線模糊了，他想起自己連體育課引體向上都做不了三個，想起上次打架還是小學時被鄰居孩子按在地上揍。張威看起來能單手把他拎起來摔到墻上。

劉昊又拽了他一下，這次更用力：“走吧！“

當張子陽回過神來時，他已經(jīng)跟著劉昊跑出了巷子。身后傳來張威刺耳的大笑和蘇曉壓抑的啜泣聲。轉過街角后，他們才停下來，扶著膝蓋大口喘氣。

“操...操...“劉昊抹了把臉上的汗，“太險了...“

張子陽的胃里翻江倒海。他剛才做了什么？他把蘇曉和林晚星丟給了那群混混？眼前浮現(xiàn)出蘇曉最后看他的眼神——不是憤怒，而是失望，那種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失望。

“我們得回去...“張子陽轉身就要往回跑。

劉昊一把拉住他：“你瘋啦？張威真會打死人的！去年他把一個學生揍到住院，就因為他爸是領導，賠點錢就沒事了！“

“但蘇曉——“

“她們不會有事的！“劉昊壓低聲音，“張威喜歡蘇曉，頂多就是說幾句惡心話。我們要是回去，他為了面子真會動手的！“

張子陽的拳頭攥緊又松開。他知道劉昊說的可能是對的，但這并不能減輕他胸口的絞痛。遠處傳來警笛聲，不知是哪條街上的事，卻嚇得兩人同時一哆嗦。

“明天...明天我們跟她們道歉...“劉昊的語氣已經(jīng)軟了下來，“再說她們也沒告訴我們今天會遇到張威啊...“

張子陽沒說話。他想起上周蘇曉在語文課上朗讀自己的作文，他偷偷爬在門外傾聽蘇曉朗讀，聲音清亮得像山澗的泉水；鉛筆在草稿紙上畫出整齊的公式；想起她書包上掛著的小小晴天娃娃，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搖晃...

而現(xiàn)在，他把她丟在了狼窩里。

回到家，張子陽機械地吃完晚飯，對媽媽“怎么臉色這么差“的詢問充耳不聞。他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縫，手機屏幕亮了又滅——是劉昊發(fā)來的消息：「別想了，明天給她們買點零食道歉就行?！?

張子陽把手機扔到一邊。窗外，一輪慘白的月亮掛在光禿禿的梧桐枝頭。他想起放學時蘇曉對他的微笑，那么明亮，那么信任。而現(xiàn)在那個笑容可能永遠消失了。

最讓他痛苦的是，他知道即使重來一次，自己可能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他不是電影里的英雄，只是一個害怕挨打的普通男生。這種認知比任何拳頭都更傷人。

隔壁傳來電視的聲音，某個綜藝節(jié)目里的觀眾正在大笑。張子陽用枕頭捂住臉，第一次希望夜晚永遠不要結束，這樣他就不用面對明天的太陽，不用面對蘇曉和林晚星可能投來的鄙視目光。

枕頭漸漸被淚水浸濕。在陷入不安的睡眠前，劉昊腦海里最后一個畫面是程默沉靜的眼睛和眉骨上的疤痕——那個轉學生似乎從不害怕什么。這個念頭讓他胃部又是一陣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