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持續近半個月的燥熱終于盼來了一場綿綿細雨,空氣里的悶熱瞬間消散,天氣一下子就涼爽了起來。窗外的世界被水蒸氣籠罩,一切都變得朦朦朧朧,好似披上了一層輕柔的薄紗。
林椒椒自從碰到徐瀧后,便仿佛被霉運纏上,諸事不順。這不,一大清早,林椒椒還睡眼惺忪呢,親戚就提前登門拜訪了。
昨天是一整天的心驚膽戰,今天一大早是一場驚心動魄。徐瀧簡直就是來索命的惡鬼,每次碰到他,準沒好事。不過換個角度想想這樣也好,畢竟還有幾天就要開學了,在軍訓之前把姨媽這尊神請走,未嘗也不是一件好事。
就是這被單...
林椒椒望著床上的那一攤血跡,耷拉著肩膀,深深嘆了口氣。
與此同時,徐瀧的房間就炸開一串急促的翻找聲,他單膝跪在地毯上,將衣柜里的衣物扯得凌亂,“見鬼了,我的隊服呢?”
昨天他明明把隊服收拾好了,怎么今天就像長了翅膀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媽,我的那件隊服呢?”他扯著門探出身,聲線里裹著火燒眉毛的焦躁。
廚房傳來叮叮當當的鍋鏟碰撞聲,徐媽系著碎花圍裙探出頭,面團還粘在指尖,“你的衣服我昨天洗了,掛陽臺了。”
“下次記得跟我說一聲啊。”徐瀧無奈地嘟囔著,只能快步走向陽臺。
“刷刷刷!刷刷刷!”剛靠近陽臺徐瀧就聽見對面傳來粗暴的刷衣服聲,那聲響尖銳又急促,像是砂紙反復打磨金屬,聽得人后頸泛起細密的戰栗。
他忍不住踮起腳尖,探出半個身子張望,卻見林椒椒頭發亂糟糟地扎成一團,脖頸青筋微凸,正攥著刷子拼命搓洗衣物。
“啊啊啊!煩死了!”林椒椒突然將刷子狠狠砸向洗衣臺,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炸開細小的珠鏈,那勁道,差點沒把洗衣臺砸出個窟窿。她扯下沾著泡沫的塑膠手套,焦躁地抓亂頭發,幾縷發絲黏在通紅的臉頰上。
徐瀧取下衣架上的隊服穿上,忍不住開口調侃:“洗個衣服至于嗎?有必要跟瘋了似的?小冬瓜,你能不能改改你那暴脾氣?作為一個女孩,你就不能溫柔點啊?你剛剛洗衣服的那力道、那聲音,知道的人知道你在洗衣服,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給過年的肥豬褪毛呢。”
一聽這語氣和語調,林椒椒不用看都知道是徐瀧那頭豬,她厭煩地嘖了一聲,不耐煩的回頭瞪他一眼:“刷的就是你這頭豬的豬皮。”
興許是即將踏上賽場的緣故,徐瀧今日眼神格外銳利,周身散發著一股自信又張揚的氣息。只是他身上這件衣服屬實有些一言難盡,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本來一朝氣蓬勃的小伙,被這衣服一折騰,和陽光帥氣徹底絕緣,反倒渾身上下透著“老氣橫秋”四個大字。
林椒椒瞇起眼,目光像掃描儀般從上到下將徐瀧打量了個遍,嘴角漸漸扯出一抹嫌棄的弧度:“這衣服真丑,老氣橫秋的,老爺爺穿的都比你時尚。趕緊脫了,省的等會兒裁判判你一個因穿著過于搞笑影響對手發揮的罪名。”
“對,我老氣橫秋,你穿紙尿褲,你年輕。”徐瀧單手插兜,歪著頭扯出個痞笑,眼底卻閃著促狹的光。
“屎殼郎打哈欠——嘴臭。”林椒椒無心和他繼續拌嘴,手一揚,將盆里的衣服一把將扔進垃圾桶。
“嘿,一件好好的衣服怎么洗一半就扔了?你怎么這么浪費啊?”他故意咂了咂嘴,鏡片后的目光帶著三分揶揄七分較真。
林椒椒猛地轉身,發梢甩出的水珠濺在徐瀧手背:“大哥,洗不掉啊,難不成留著當傳家寶啊?”
“洗不掉就不能穿了嗎?你這浪費的毛病從哪學的?出去才五年怎么就養了這么多毛病?”說著,徐瀧擼起袖子,他單腳踩上窗臺,動作利落地翻過陽臺,“一看就是沒有生活經驗,看好了,讓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勞動人民的智慧專治各種不服。”
什么玩意?
林椒椒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徐瀧一手泡沫、一臉淡然的幫她洗內褲的場景。她嚇得一個哆嗦,咧著牙,趕忙轉身逃離。
不過徐瀧預判了她的預判,大長腿一邁,鐵塔般的身影瞬間橫在陽臺門前,將出口堵得嚴嚴實實,“躲什么?勞動人民的手藝,你還信不過?”
“真的不用了。”椒椒慌忙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洗衣臺,撞得塑料桶里的洗衣液咕咕作響。
“我幫你洗,不收錢。能洗掉最好,洗不掉就算,總比直接扔掉強。”徐瀧卻恍若未覺,骨節分明的手已經探向她腳邊的垃圾桶。
林椒椒瞬間耳根羞紅,她慌亂地一把扯過垃圾桶藏在身后,說話都不利索了:“不、不用了。”
“不是,我幫你...”
徐瀧話音未落,林椒椒已經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般跳腳,尖銳的嗓音幾乎刺破耳膜。
“我說不用了!”
她漲紅著臉又推又搡,沾著泡沫的手掌在他胸前留下大片水痕,“不需要,不需要,真的不需要。”
徐瀧單手撐住門框,將她困在狹小的陽臺角落,投下的陰影幾乎將她整個人籠罩,嗤笑一聲,“小時候天天追著我讓幫你洗衣服,現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林椒椒長嘆一口氣,沒好氣地罵道:“腦子有病,趕緊走。”
“腦子有病?嘿,我怎么就腦子有病了?我幫你洗個衣服就腦子有病了?好心當成驢肝肺,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面對徐瀧不知真相的氣憤,林椒椒捂臉長嘆,指縫間泄出的氣息都帶著絕望,不斷祈禱上天派人來拯救她。
“你確定你要洗嗎?”林椒椒帶著一絲最后的掙扎問道。
“要。”徐瀧回答得斬釘截鐵。
“行。”林椒椒將垃圾桶往前一送,雙臂環胸倚著護欄,讓出舞臺:“您既然這么喜歡,那就請便吧,盡情享受洗‘姨媽’的樂趣。”
“又不是沒幫你洗過,你忘了?你第一次來姨媽還是你爹爹我給你買的衛生巾。”徐瀧拎起垃圾桶的衣物往水池子里送,指腹剛觸到刺骨的涼意,眉峰瞬間擰成川字,“怎么是冰水?你不怕痛經啊?”
不等她開口辯解,徐瀧已經長臂一攬,將林椒椒穩穩拽到身前。那件老氣橫秋的墨綠隊服帶著體溫拂過她手背,柔軟的布料輕輕擦去她指縫間的水珠。“這次怎么提前來了?是不是上個月吃辣的或冰的了?”
面對徐瀧突如其來的關心,林椒椒感覺臉燒得厲害,她扭動著手腕想抽回,卻被徐瀧握得更緊,“沒有,冰的一口都沒有吃。”
“嘴硬。”
“額,被發現了。”
現在明明正值盛夏,蟬鳴震得陽臺鐵欄桿發燙,徐瀧卻固執地捧著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呵著氣。
“大哥,這大夏天的,好熱啊。”
“熱也沒辦法。”徐瀧終于松開手,卻順勢揉亂林椒椒的頭發,“我今天要去比賽,你就乖乖在家里呆著,沒事打打棋譜,實在不舒服就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
林椒椒抬頭看他時,眼尾的殺氣早化成了春水。陽光透過他微卷的發梢,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灑下金粉,連那件老氣橫秋的隊服都順眼了幾分。然而,美好的時光總是那么短暫,林椒椒還沉浸在粉色泡泡中難以自拔時,一道銷魂的鈴聲突兀地打破了這片美好。
“啊哦~啊哦誒~啊嘶嘚啊嘶嘚,啊嘶嘚咯嘚咯嘚~”
鬼畜版《忐忑》的魔性旋律突然炸響,林椒椒渾身一哆嗦。徐瀧卻面不改色地接起電話,掌心還牢牢捂著她的手,指腹無意識摩挲著她的掌心,“我和季年都起床了,等一下就出發。好,知道了。”
林椒椒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心中為他默哀:這孩子是絕對沒救了,品位如此獨特,喜歡鬼畜版的《忐忑》。神仙就是不一樣,果然有品位,這品味,果然與眾不同,不過這歌有點耳熟。
等一下,跑掉的《忐忑》?
林椒椒呼吸一滯,臉上扯起的笑容瞬間僵住。這...這不就是她初一玩游戲輸了,受懲罰唱的那首《忐忑》嗎?!
夏風卷著蟬鳴灌進陽臺,卻吹不散她滿腦子“啊哦~啊哦誒~”的魔性循環。
林椒椒只覺得氣得肝疼,看著徐瀧若無其事打電話的樣子,心中的怒火更是蹭蹭往上冒。
“好的,掛了。”
沒等徐瀧按下掛斷鍵,林椒椒就像一只發怒的小獸,直接一個泰山壓頂,跳到徐瀧身上,一把扯下貼在他耳旁的手機:“徐豬豬,你為什么要拿我唱的《忐忑》當鈴聲?”
徐瀧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打得措手不及,直接一屁股被壓坐在濕漉漉的洗衣臺上,冰涼的水漬瞬間滲進牛仔褲。
濕了一屁股的徐瀧剛想破口大罵,卻被林椒椒惡狠狠的眼神給瞪了回去,只能默默地拖住差點往下掉的林椒椒。
林椒椒身上帶著陽光曬過的洗衣液香氣,混著溫熱的呼吸撲在他臉上,燙得他耳尖發紅。喉結不安地滾動兩下,平日里的伶牙俐齒全化作了結巴:“你...你想干什么?別...別過來,別逼我動手啊,那個...好女不跟男斗。”
林椒椒跳回地面,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淬了毒的鉤子,“不錯啊,這些年沒見長本事了啊,看來你很喜歡我的歌聲啊。”
徐瀧再次咽了口唾沫,聲音都微微顫抖起來:“不要動不動就使用暴力行不?現在是文明社會。”
林椒椒聞言冷笑一聲,指節捏得咔咔作響,“文明社會是吧?”
只見她輕咬一下嘴角,拿起剛搶來的手機,故意用怪腔怪調的嗓音說道:“一大清早的就打電話過來啊?你就是徐瀧的那個斷袖老相好吧?”
“什么?斷袖?”
電話那頭傳來的尖叫幾乎要刺破耳膜,林椒椒被震得一縮脖子,卻仍是不肯罷休。她靈活地側身躲開徐瀧伸來搶奪的手,一邊躲閃,一邊繼續添油加醋,“哦?你不是啊?那你是來挖墻腳的嗎?想強行上位和他湊個cp?要不要我幫你助攻一下?徐瀧一個抖m很容易就攻下的。”
說完,林椒椒便干凈利落地掛斷電話,將手機隨意拋回,還假惺惺地上前撫平徐瀧凌亂的衣領,不忘撂下一句:“不用謝我,記得大婚當日包個厚厚的紅包給我這個媒婆就行。”
還未等徐瀧開口反駁,她已經像只靈巧的貓,轉身溜之大吉。只留下徐瀧呆立原地,一手捂著濕透的屁股,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小冬瓜,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