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五年飛逝。
八月底,粘膩悶熱的空氣惹人渾身不適,路旁的樹葉被烤的卷了邊,病怏怏的顯得無力。車輛川流不息,人群熙熙攘攘,依舊是熟悉的街道,卻又顯得那么陌生。
林椒椒神情恍惚,拖著那個顯得有些笨重的行李箱,腳步遲緩地穿過這喧囂的街道。對于即將開啟的大學生活,周圍的人大多是滿臉笑意、滿懷憧憬,仿佛前方是一片充滿希望的嶄新天地。可林椒椒卻截然不同,她就像被霜打過的茄子,垂頭喪氣,哭喪著臉,滿心都是無奈與抗拒。
“老天爺,如果我有罪,請讓法律來制裁我,而不是讓徐瀧那只豬來折磨我。”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擺脫徐瀧的魔爪已有五年了。這五年的時光,她過得輕松又自在,本以為未來的日子會像這五年一樣,一直幸福快樂下去,無奈造化弄人。
記得打開錄取通知書的那刻,林椒椒直接石化在原地,面如死灰,嘴角下意識的抽搐,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讓她覺得老天爺像是在跟她開一個無比殘酷的玩笑。
相反,林媽看到錄取通知書時卻是滿心歡喜,激動的不得了,還向林爸調侃林椒椒與徐瀧二人心有靈犀,還說什么女大不中留,林椒椒成為徐瀧的學妹是迫不及待想去當徐家的兒媳婦。
林椒椒心里那叫一個憋屈,哪里來的心有靈犀一點通?只不過是她填在前面的20多個志愿全部落榜,這才淪落到和徐瀧同一所學校。還有,誰要給那個挨千刀的家伙當媳婦,要當也要當干飯人,把徐瀧那頭豬爆炒、油炸、紅燒了才對。
世界這么大,有那么多所大學,為什么高考志愿偏偏填上了詡州大學?填上詡大就算了,好巧不巧的是和徐瀧同一校區、還同一專業。與其與徐瀧待在同一所大學和徐瀧重新成為鄰居,她更愿意去駐守邊疆保衛祖國。
原本林椒椒的生活十分安逸,既不是渾渾噩噩,也不曾轟轟烈烈,如今有了徐瀧的重新加入,想必未來的生活定將凄凄慘慘戚戚。
本以為她和徐瀧之間的戰爭會在開學之后才爆發,沒想到在她準備去學校的前一晚,戰火就已經點燃了。
當晚,兩人組隊玩狼人殺,哪曾想,剛開始林椒椒就被徐瀧連刀三輪,兩人為此在微信上互懟了三百回合。
視頻電話接通,看著徐瀧那賤賤的笑容林椒椒再也克制不住怒意。
“徐豬豬,你有毒吧?12人的局,你為啥每次都刀我?”
“因為你笨。”徐瀧的回答云淡風輕,短短四個字,無疑是火上澆油,林椒椒氣的牙癢癢,臟話正要出口,卻硬生生給咽了回去:“我發現你并非一無是處,在給別人添堵這方面,您已經做到了登峰造極。要不是每次說臟話你都會跑去告狀,我絕對罵死你。”
“過獎過獎,不過您上次看眼科可能沒看明白,這次記得去看看腦科,問問醫生你還有沒有救,別到時候將眼瞎傳染成腦殘,這樣得不償失。”
“你是天生屬黃瓜的,欠拍,還是后天屬核桃的,欠錘啊?”
“都不是,我是屬于你的。”
什么玩意?
林椒椒被油的眉頭一皺,不過看著視頻對面的徐瀧澄澈的眼睛,卻也討厭不起來了。
不得不承認,在這個看臉的時代,徐瀧雖然說不上是那種一眼就讓人驚艷的大帥哥,但卻十分耐看。尤其是他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如同一汪清泉,干凈得沒有一絲雜質。林椒椒盯著盯著,竟不知不覺地有些出神,仿佛被那雙眼眸吸了進去。
見奸計得逞,徐瀧再次露出賤賤的笑:“我是你的專屬瘟神啦,哈哈哈。”
刺耳的笑聲通過手機聽筒傳進林椒椒的耳朵里,瞬間點燃了她所有的怒火。她的臉猛地一沉,額頭上青筋微微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手機給砸了。
“對了,明天我來接你,記得等我。”
“不...”林椒椒連忙拒絕,可一個“不”字剛脫口而出,徐瀧就干脆利落地直接按掉了視頻電話。
“嘟嘟嘟......”手機里傳來的忙音,就像是對林椒椒的無情嘲笑。她氣得渾身發抖,沖著手機屏幕歇斯底里地怒吼道:“徐豬豬,我們勢不兩立!”
其實平心而論,徐瀧說自己是“專屬瘟神”,這話倒也沒說錯。在林椒椒心里,徐瀧和瘟神壓根沒什么兩樣。這幾年不見,本以為他能有所改變,可沒想到這家伙越發尖酸刻薄了。哪怕兩人相隔幾百公里,中間隔著千山萬水,徐瀧還是能通過各種方式給她帶來“厄運”。就說發個朋友圈吧,林椒椒剛分享點生活日常,徐瀧就跟掐著點似的,準會在評論區冷嘲熱諷地懟上幾句,搞得林椒椒滿心窩火,卻又拿他沒辦法。
一想到明天徐瀧要來接自己,林椒椒就頭皮發麻。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林椒椒怎么可能會乖乖將自己送入虎口呢。
為了世界和平、宇宙穩定,林椒椒身為正義的化身,她忍痛放棄了原本的計劃,小心翼翼地打開手機訂票軟件,偷偷將原本下午的車票改到了上午。一場悄無聲息,卻又驚心動魄的徐瀧魔掌的逃亡計劃,就這樣在深夜里悄然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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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雨后的夏日,蟬鳴在枝頭此起彼伏,透著些許聒噪。厚重的柏油路上,到處彌漫著潮濕的汽車尾氣味道,混雜著雨后泥土的氣息。
林椒椒慢悠悠的拖著的行李箱穿過小區的人行街道。時隔五年,小區的變化還是蠻大的,好在主要結構沒怎么改變,她還可以通過記憶勉強找到回家的路。
在小區里打轉了好幾圈,還沒等她沒摸清道路,花壇對面傳來的清脆的落子聲如同一道繩索,拴住了她的雙腳。
只見一群老爺子圍成一圈,對著棋局議論不休。
“大局已定,已經無力回天了。”
“我看未必,這條大龍還有幾口氣在,說不定可以翻盤。”
“可這條【龍】只有一只【眼】,這怎么能活?”
這是一盤老少之間對弈。
盤上,濃墨般的黑棋大龍蜷縮在白棋編織的羅網中,如同困獸般動彈不得。白棋落子如霜刃出鞘,步步緊逼,將黑子的生路盡數封死,任誰看來,想要一改乾坤顯然難如登天。
圍觀的棋友們交頭接耳,苦思冥想良久,卻始終找不到破局之法。
對面的少年將手中棋子輕輕放回棋盒,目光清澈中帶著一絲謙遜,道:“爺爺,不好意思,這局我贏了。”
大爺枯瘦的手指撫過棋盤紋路,喉間溢出一聲渾濁嘆息,蒼老的目光掃過岌岌可危的黑子大龍,最終無奈頷首,“這盤,確實輸了。”
輸了?哪里輸了,龍都沒有屠干凈,怎么就認輸了啊?
林椒椒滿心疑惑,棋盤上大龍雖被困,卻仍有殘子零星分布,怎么就到了認輸的地步?她再次仔細端詳棋局,腦海里反復推理過程,確定驗算無誤后,忍不住開口問道:“為什么認輸啊,這不是還沒下完嗎?”
大爺看向這個身高不足155cm的姑娘,銀絲眼鏡下浮起溫和笑意。他將林椒椒的質疑當作新手的懵懂,耐心解釋,“小姑娘,這條大龍只有一個【眼位】,無法再做出第二只,這說明這條龍已經被殺,成敗已成定局。”
“可它現在還沒死,而且棋還沒下完,說不定還有轉機呢?”
大爺擺擺手,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這條大龍已經死了,再下下去,也不過是徒增步數罷了。”
“誰說的!我看這局棋,完全有翻盤的可能!”
翻盤?
林椒椒輕描淡寫的話如一記驚雷,在眾人耳邊炸開,五六雙眼睛齊刷刷聚焦在戴著黑色口罩的少女身上,竊竊私語聲如同春藤般迅速蔓延開來。
“現在的小孩真敢說大話。”
“她這么說,是不是真的還有什么轉機啊?”
“小姑娘才多大啊,肯定沒學幾年棋,這個連我們都看不出來,她怎么可能能翻盤啊?”
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下棋的大爺手中的折扇驟然停住,竹骨在掌心輕輕叩擊,他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個看起來不超過16歲的女孩,再三確認,“小姑娘,你確定你能翻盤嗎?我們幾個老頭子下棋至少下了二十年了,我們都看不出來,你確定你可以嗎?”
林椒椒垂眸看向棋盤,口罩上方的眉眼彎起一抹從容的弧度,聲音不疾不徐:“我試試吧。”那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卻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篤定。
大爺見她一臉自信,發出一聲低笑。他將折扇往腰間一插,利落地起身讓出位置,“行吧,你來試試。”
林椒椒沒有立即坐下,而是微微抿唇,望向少年,尋求他的同意。剛剛專注于棋局,根本沒在意少年的模樣,沒想這少年長得有些小帥。雙目清澈,五官如雕刻般分明,說不上俊美,但有股鄰家大男孩的味道。
但隨著視線的下移,林椒椒嘴角忍不住直抽抽,心中腹誹:束腳褲是救了他的命嗎?為什么要穿束腳褲,和精神小伙一樣。
“請坐。”
得到少年的許可后林椒椒方才坐下。鞠躬示意,持黑,落子。
少年見她落子,唇角勾起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暗自搖頭,心想:這妹子真的是不撞南墻不回頭啊。
棋盤上黑棋的新子如同誤入迷宮的孤舟,既沒救到大龍,也沒對局勢產生任何影響,東一顆西一顆地散落在邊角,任誰看來都是毫無章法的胡亂落子。
少年眉心微微蹙起,一臉茫然地問:“妹子,你確定你能翻盤嗎?照你這樣的下法這一塊不但不能活,反而會將自己的【氣】堵死。”
林椒椒恍若未聞,只伸手扶了扶快要滑到鼻尖的大圓眼鏡。鏡片后的眸光如同淬了火的劍,死死釘在棋盤上。她的手指在棋盤上方懸停片刻,又迅速落下一子,大腦里早已將接下來十步的攻防轉換,推演得如同精密運轉的齒輪般嚴絲合縫。
【扭斷】,【打】,【長】......
彩旗翻卷如浪,臺下吶喊聲震碎云霄,擂臺上急促的鼓點似催命戰歌,將空氣都攪得滾燙。
擂臺上,林椒椒身姿如梅,左手挽著特制小弓,赤色裙擺隨著動作揚起,恰似一團躍動的火焰。對面,黑袍少年手握長槍,槍尖寒光與身后獵獵旌旗交織,透著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少年垂眸掃過少女手中那把明顯小了兩號的弓箭,弦身繃得筆直卻略顯纖細,箭羽也比尋常箭矢短小幾分。這般量身定制的兵器,射程與力道都難以與常規長弓匹敵,先天便被壓制的局勢。
她真的能力挽狂瀾嗎?
“別掙扎了,此局已定。”少年皺了皺眉,他并不想以大欺小,更何況是讓一個比自己小很多歲的女孩子下這幾乎無解的棋局。
林椒椒雙眸閃過一抹令人膽寒的冷意,朱唇勾起輕蔑的弧度。她指尖摩挲著弓弦,聲音清泠似碎玉,“哦?是嗎?”
“你沒有機會翻盤的,還是認輸吧。”少年長槍輕點地面,望著少女單薄的身形,勸誡之意愈發濃重。這局棋盡在他的掌控之中,無論怎樣都難以掀起水花。
林椒椒勾起一抹邪笑,尾音拖著意味深長的顫音:“若我偏要逆天改命呢?”
她話音未落,身形已騰空而起,弓弦震顫間,那支特制短箭裹挾著破空銳響,朝著少年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