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燭火用來映襯眼前的美麗女仆卻剛剛好。

她有一雙墨色鉆石般沉郁又深邃耀眼的眸子。

即使那份光彩早已蒙塵，被她掩藏在故作堅強內心的最深處。

林玥璃恭敬地斟下紅酒，透明杯壁呈現出如血的色澤。

映入江瑜的眸中，格外妖冶。

“請用，少爺?！?

她將酒杯推至江瑜可隨時取用的位置。

“以后這些事，交給我這個下人來做就好了?！?

她的態度分明恭敬起來，語氣低柔。

好似人偶般完美的容顏點綴上最貼切的討好與順從。

只有紅得凄艷的唇瓣破壞了這幅虛構。

不，應該是錦上添花、濃墨著彩。

江瑜依舊慢條斯理地切割著最上等的菲力。

他所做的一切都無可挑剔。

亦或者完美符合林玥璃對于陰晴不定的紈绔惡少的想象。

“擦擦?！?

銀色的刀叉摩擦時發出的金屬噪音，猶如電流般迅速竄上林玥璃的脊背，讓她手腳發涼、惶惶不已。

有些人天生就畏懼指甲刮黑板的聲音、椅子在地上拖動的聲音、金屬的刮擦聲。

科學界對此眾說紛紜。

但林玥璃微微出神想到的。

卻是曾經專屬于自己的那座官邸。

那是父母贈送給她的某一年的生日禮物，連同一頭白化的小梅花鹿一起。

官邸中，所有金屬制品都被用柔軟的綢布包起，碗筷都是陶瓷或者實木，由高價請來的頂級工匠定制。

不會讓她聽見哪怕一瞬的不適噪音。

她就那樣被寵溺與包容著、天真無邪地長大。

煩惱的盡是些鹿兒不肯嘗她從澳洲親手摘回的青蘋之類的小事。

那時的她尚不明白，為何比起自己精美絕倫的鹿舍。

白化的、明明無法在野外生存下去的小梅花鹿。

會總是呆呆眺望著遠處群翠盡染的密林呢。

如今的小鹿，還被關在那座官邸后花園里的鹿舍中嗎？

被交易給了新的主人？

只是無論哪邊，又有什么分別呢。

林玥璃失神地想到。

如果……能趁自己還能去往那兒的時候。

早些將束縛著它優美修長脖頸的皮質項圈。

解開、摘下。

就好了。

“不喜歡嗎？”

忽然傳來的、打破沉默氛圍的男聲，雍容沉斂。

林玥璃的心跳快了一拍，迅速回意，低頭怯怯道。

“不、不會。”

她不確定江瑜少爺口中所指。

按理說他應該不會溫柔細致到察覺自己對金屬刮擦聲的敏感與畏懼。

那就是指方才那枚暴烈又強勢的吻了。

但無論是哪種，她都得撒謊。

以保全自己，在能夠決定自己去留乃至命運始終的主人的面前。

“不是不會，是不敢吧。”

江瑜輕聲地拆穿道。

同時左右手各自放下銀白色花紋繁復美麗的刀叉。

拾起桌面上早已備好的木筷。

夾起盤中鮮嫩的牛肉，放入口中，優雅地咀嚼著。

“……”

林玥璃不明白少爺做出改變的理由。

即使那份理由顯而易見。

她也無法理解。

但放棄繁文縟節，轉變得像是尋常人家用筷子夾小炒肉式吃法的江瑜。

卻給她帶來一種格外新穎又真實，仿佛可以親近般的怪異感受。

“還是這樣方便呀?！?

江瑜笑著自語道，順手端起紅酒杯，仰面一飲而盡。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生啤呢。

“坐，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

江瑜的目光垂向瓷盤。

里面的份量作為一人份的夜宵而言，確實有些多了。

“……”

“難不成你喜歡更強勢、冷酷的風格嗎。”

“那么——坐下?！?

江瑜的語氣陡然轉變，猶如煙雨的江南化作漠北的風雪。

林玥璃的瞳孔猛縮，身體像是上了發條，立即順從地執行起少爺的命令。

她在江瑜的身旁端坐，雙手無比拘謹地按壓在膝蓋上。

完美撐起領口處女仆裝的蕾絲邊的胸口隨呼吸的加促起伏不定。

藝術品般精致的銀鈴正生無可戀地滾動。

發出空靈清音。

老實說，會讓他人無比的艷羨。

但不包括江瑜。

因為林玥璃可是他的專屬女仆啊。

位于華麗燈臺中的明橘色燭火沒來由地晃了晃動。

江瑜將餐盤推至黑發秀美的少女面前。

油脂誘人的香味撲鼻。

林玥璃的眼睫不住輕顫，似唯美的蝶翼撲扇。

口腔中甜膩的津液開始不斷分泌。

纖細白皙的喉頭一次又一次地滾動。

想咽下自己不該有的念頭。

因為這或許是來自少爺的考驗。

像自己……

像自己這樣地位卑微的下人。

怎么能和少爺共用一份夜餐。

但是。

她真的好想品味、回溫。

曾像江瑜一樣，優雅從容地掌控一切的滋味。

對那份權勢的渴望。

遠遠超出頂級牛排本身對味蕾的誘惑。

才是讓她不斷分泌唾液、心頭如火熾熱的理由！

少女放在膝蓋上的指尖因無意識的用力，而陷入皮膚里。

留下月牙狀誘惑的印痕。

隨后，她忽然抬起其中的一只手，放在桌面上。

悄然握向少爺曾使用過銀白的西餐叉，攥緊。

明明想努力表現得鎮定，可少女握緊銀叉的那只手卻還是在江瑜玩味的注目下，不斷顫抖。

林玥璃自卑地咬緊唇瓣，又抬起另外一只手用力握住自己的手腕。

開始僭越地品嘗少爺的夜宵。

一股不同于生理性饑餓的饑餓感席卷向林玥璃的靈魂。

她開始大塊大塊地往口里塞肉，拼命地咀嚼。

近乎狼吞虎咽。

中途因為噎住而溢出生理性的淚水，林玥璃也不管不顧。

直到剩下的半分牛排全部被自己吃得干干凈凈。

連偏咸味的醬汁都一滴不剩。

林玥璃才回過神來，惶恐地道歉。

“對不起……”

“對不起，少爺！”

“我太失禮了！”

“可我……我真的是，太餓了?！?

可明明她的食量很小。

真正促使她拼命吞咽的，究竟是什么呢？

陰影悄然覆上少女的面容。

林玥璃害怕地閉上雙眼。

直至她發覺，襲來的并非疼痛，而是溫柔的觸感。

她才睜開雙眼。

看到江瑜少爺的手落在自己的發梢。

不斷地重復摩挲的動作，給予她溫暖的安撫。

“沒關系，餓才好?！?

“千萬不要滿足?！?

“繼續保持這份饑餓感?！?

“我知道——該被放棄的人不是你。”

江瑜低柔的嗓音充滿關心。

仿佛他不是林玥璃的主人。

而是在世界拋棄她后。

唯一在乎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