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燒了整整一夜。

到了第二天早上，有幾個膽大的鎮民來到方家大宅，尋摸到不少值錢的東西，羅景龍也在其中。

他害怕再被方海波綁了，這些天尋了一處地窖藏身，家也不敢回。

昨晚上聽到大火聲，提心吊膽地過了一夜。

如今來到方家不是為財，而是將尸體逐個辨認。

沒發現自家兄弟羅浩宇，一時間又喜又怕……

思來想去后，他決定回家一趟。

………

此時的羅家小院里，羅浩宇已將血污洗去。

換上干凈衣服，把被砸壞的東西收歸到一處，清點還有價值的財物。

大白牛慢悠悠向他走來，大嘴張開，吐出幾個錢袋。

“牛哥，這是……”

“消化不了的東西。”

“消化……不了……”

羅浩宇立刻明白，昨晚上來院子里打砸的那伙人，應該是撞到槍口上了。

只能說他們點太背，誰能想到小小的牛棚里藏著一頭大妖怪呢。

羅浩宇將錢袋搜刮一遍，總計有三十多兩碎銀，還有三張面額一百的銀票。

他把錢收起來，心中已有了打算，向牛哥問道：“昨晚上我遇到一個和尚，叫渡惡，不知道是什么來頭，喊我是佛敵……”

“凈土宗的和尚，還算機靈，被他逃了。”

“他說的佛敵其實是我，所謂佛敵，就是佛家的敵人。”

“牛哥，照這么說，你現在是天底下最大的通緝犯？”

“差不多吧，你還敢不敢跟我稱兄道弟？”

“有何不敢？我反正不喜歡和尚，估計早晚被他們通緝，哈哈~”

羅浩宇大笑著，想起昨晚渡惡僧對黃守仁施展的法術，疑惑道：“牛哥，佛家的神通能讓人棄惡從善嗎？”

大白牛面色一沉，忽然變得嚴肅。

“你相信人性之惡可以被抹去嗎？”

羅浩宇想了想，“我不信。”

“如果真能抹掉人性中的惡念，那天下早就是大同盛世，也就不會有黃守仁這種貪婪傲慢之人了。”

“老弟，你說的對，但也不全對。”

“哪里不對？”

大白牛咧嘴微笑道：“你現在太弱，知道了也沒用。”

“等你能離開這方世界，也就是破界飛升時……或許可以告訴你一些。”

“破界飛升？”

羅浩宇不免感到一絲無力。

平天大圣的神通很厲害，但要修到飛升境界，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他嬉笑著來到牛背旁，扯開牛耳朵說道：“牛哥，再教我點神通吧。”

“哼，你小子，貪多嚼不爛，單是大力牛魔拳就夠你修到飛升了。”

“你嫌慢，是因為北臺鎮太小了。”

大白牛甩動牛尾，抽了羅浩宇幾下。

“是呀，北臺鎮太小，我當然要走出去，只不過還要交代一些事。”

恰在此時，羅景龍推開院門進來。

看到羅浩宇后遠遠站住，招呼道：“老三……你……你沒事就好。”

“二哥，你過來說吧。”

“唉，好。”

等羅景龍走近，羅浩宇拿出兩張銀票塞到他手上。

“只要不賭錢喝酒，這些錢足夠你在臨安縣安家生活了。如果再學個手藝，不愁娶不上媳婦。”

“老三，你要走了？”羅景龍聽出話外之意。

“對。”

“去哪兒？”

“天涯海角，走到哪算哪吧。”

羅景龍含著淚把銀票收起來。

想要囑托兩句，卻意識到羅浩宇比自己厲害的多，實在沒什么好說的。

“牛哥，咱們走吧。”

羅浩宇拍了拍大白牛寬大的脊背，牽著它走出院子，朝著大山的方向行進。

途中經過陶寡婦家，人應該是下地干活了，大門緊閉著。

羅浩宇趁四下無人時翻進去，見小院子里養有七八只母雞，正擠在一塊睡覺。

然后進入閨房，聞到一股淡淡的胭脂香。

屋中的物件擺設井井有條，談不上如何精致，但也樸素整潔。

足以證明屋主人的勤快和認真。

羅浩宇始終記得她送來的那兩籃雞蛋。

報恩也好，示愛也罷，總歸是一份赤誠的心意。

他將三十多兩碎銀放在梳妝鏡下的首飾盒里，之后原路翻到院外，牽著大白牛前進。

如此，才算是還了一份情。

北臺鎮不大不小，要想走出去，必須穿過一片縱深幾十里的山區。

進山之前有一段小路，沿途可以看到大片的莊稼地。

麥子已經開始泛黃，微風徐徐，帶來谷物的香味。

一人一牛，在小路上緩緩而行。

走著走著，一股不可抑制的鄉情涌上心頭。

羅浩宇從懷中掏出一支木笛，笑了笑，翻身騎到牛背上吹奏起來。

仿佛一切都沒變，他還是那個放牛的孩童。

只要吹完這一曲，就載著割來的青草回家，燒火做飯，期望兩個哥哥能從外面帶點肉回來。

十六年，十六年了。

羅浩宇坐在牛背上舉目眺望，看到自家小院前有一個黑點，那應該是二哥在遙遙送別。

還看到麥田里戴著草帽的長工們，說著笑著，應該在預測今年的收成。

還看到一個在田埂上奔跑的婦人，那應該是陶大姐知道他要走了，想要跑來見上一面。

可是牛兒已經走遠，無論如何追不上了。

羅浩宇此時還不知道，鎮里的老人們在為要不要報官而爭吵，爭得面紅耳赤。

最后酒坊的王掌柜一錘定音，決定過幾天再說，先讓羅浩宇跑得遠點。

其實，鎮子里與方家有親戚的人已經連夜進山趕往縣城，把消息散出去了。

羅浩宇拍了拍牛背，“牛哥，你見多識廣，能不能告訴我這天下有多大？”

“天下之大，共有九州，冀、龍、唐、徐、揚、荊、梁、雍、豫，均在大慶王朝統治下，縱橫數十萬里土地。”

“九州……不知人活百年，能不能全走一遍。”

“你入了修行之道，壽命何止百年？”

“這九州雖大，也不過是三千世界中的一隅之地，你能去的地方還有很多。”

“哈哈，那就好，走遍三千世界，就從北臺鎮開始。”

大白牛晃著腦袋，“等到那時，你會發現世界與北臺鎮也并無不同。”

“為何？”

“自己想吧。”

“牛哥，你說話總是吊人胃口啊。”

“是你悟性不夠，還有，等會進了山你自己走。”

“切~小氣鬼，讓我多騎一會唄。”

“要是別人說這話，已經死了一百遍了。”

大白牛用鼻子噴氣表示憤怒，羅浩宇卻開心的大笑起來。

騎在平天大圣牛魔王的背上，可真是大大的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