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景佐說走就走的時候,塔勒先生心里的恐慌突然達到了頂峰,無數個念頭在一瞬間占據了他的大腦。
自己知道的情報,那兩個新來的臭婊子都知道;就算自己不說,那兩個臭婊子會不會保守秘密?媽的,自己已經要被踢出局了,為什么還要替公司保守秘密?出賣公司秘密可能會死,可現在我馬上就要死了啊!
人在瀕臨絕境的時候才會直視自己的內心,確定自己到底是個硬漢還是懦夫;塔勒先生顯然不是前者。
“等等,別走……回來……”塔勒無比懊悔于先前聲嘶力竭的喊叫,唯恐自己喊啞了的嗓子發不出聲音,以至于求饒和出賣的話語不能被對方聽到,“是荒坂,數字化人格是荒坂公司提供的,是荒坂。”
景佐轉身回來,聲音嚴厲:“什么叫數字化人格,什么叫‘提供’?”
塔勒臉上浮現驚懼的表情,欲言又止。作為一個資深的公司狗,他心里對公司根深蒂固的依賴和恐懼在很短時間內又重占上風——身為翻版喪鐘的景佐太清楚這種首鼠兩端、左右徘徊、希圖僥幸的投機心理。
他掏出新星左輪手槍,將槍口頂在塔勒先生的膝蓋上,“砰!”
沒有勸說,沒有威脅,沒有等待,甚至沒有給對方任何反應時間,景佐就開槍了。子彈穿過髕骨,卡在兩片關節軟骨之間。
塔勒先生條件反射般想跳起來,卻被繩索牢牢固定著,劇烈的掙扎讓他的身體像是觸電了一樣顫抖著;嘴巴張得老大,可沙啞的嗓子卻發不出多少聲音,喉嚨里的咿唔聲好似有人推拉一只破掉的風箱。
“這種時候,說一半留一半是最愚蠢的做法。你不妨算一算,公司給你的薪水,夠不夠抵消你在那兩個女人面前受到的侮辱?夠不夠你用生命幫她們保守秘密?值不值得你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景佐“好心好意”地提出“建議”。
眼看著槍口轉向另一邊完好的膝蓋,塔勒先生拼命踢蹬著,渾然不顧小腿肚子在砂石上磨出一道道血痕。剛才的第一槍讓他明確知道了子彈穿透膝蓋會有多疼,也無比確定自己不敢承受這種痛苦。
刑訊的時候,除非是故意想折磨人,否則就不要搞“添油戰術”,那只會逐步提高被刑訊者的忍耐閾值——這是喪鐘的經驗之談。
塔勒先生成了景佐實踐的第一個犧牲品。
“數字化人格是荒坂的獨家技術,可以完整編寫出一個人的人格意識;我不知道他們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但是……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陸仁這個人,你的記憶,你人生的經歷,完全是他們編寫出來的,就像寫一本小說,寫人物傳記一樣,全都是編的。”
這個答案大大超乎景佐的意料之外;如果他此刻只有陸仁的記憶,而不是擁有完全獨立于陸仁的另一個人格,恐怕是難以接受這個答案的。人類的自我意識不允許自己是個“虛假”的存在。
“如果陸仁的人格記憶是假的,那我這具身體是怎么回事?這具身體原本是屬于誰的?”
“沒有誰,誰都不是。”塔勒慘笑著,臉上流露出一絲譏諷,似乎自以為面對景佐占據了上風,“你是個克隆人,一個復制的胚胎,只用了三十個月,就從一個細胞長大成一個二十五歲的成年人……”
塔勒死死盯著景佐的臉,極力想從對方臉上看到失控的情緒表達,可惜他面對的始終只有一副平靜無波的五官,這讓他感到難以忍受的失望。
“只要生物技術公司愿意,可以造出幾百幾千個‘一號’、‘二號’、‘三號’、當然也包括你‘四號’;還是胚胎的時候,你們的基因就經過了專門調試,成為戰斗義體最適合的載體。我的工作成果會制造出這個世界最完美的賽博士兵。賽博精神病?義體裝備依賴綜合征?戰后應激創傷?以后統統都不會存在。
“亞當·重錘算什么?百分之九十九的身體改造又怎么樣?世界上能有幾個百分之九十九?我能批量創造出成百上千個百分之七十,甚至百分之八十!你可以去試試,裝上世界上最強大、負擔最嚴重的戰斗義體,如果你能搞到手的話……”
失望的情緒催生出塔勒先生極度陰暗的心理,他沖動地加大了言辭攻擊力度,也不管不顧地暴露出更多機密。
“跟你有什么關系?那是屬于科奇博士的榮譽。”
“閉嘴,閉嘴!臭婊子,婊子養的臭婊子!啊——”
塔勒大費周章也沒撼動景佐的情緒,相反,景佐只用了一句話就讓對方徹底失控了。
“你說相關的實驗還在繼續,但是你被生物技術換掉了,那么荒坂公司讓誰來接替上田宏直?”等塔勒喊累了,景佐才不緊不慢地繼續提問。
塔勒眼神呆呆的,似乎心如死灰,又仿佛再沒有了顧忌,進入有問必答的模式,甚至主動提供相貌等細節:“安德斯·赫爾曼,一個日耳曼人,長著一頭金發,成天戴著一副圓框眼鏡。”
“他是什么人?具體做什么的?”景佐追問。
“他是荒坂數字人格技術的首席工程師,既不在乎克隆人,也不在乎上田宏直的死,而是成天跟澤塔科技吵架,指責澤塔科技芯片技術有缺陷才導致實驗品失控,要求人家把技術數據交出來共享。”塔勒突然冷笑起來,“媽的,誰還不知道荒坂是借題發揮,想要澤塔科技的神經接駁技術。”
景佐眉頭微蹙:“你認為荒坂公司不在乎克隆士兵實驗?”
“荒坂不在乎,也可能是赫爾曼不在乎,誰知道?但是他們肯定很在乎神經接駁技術。實驗之所以要拉上澤塔科技,就是因為他們的生物芯片能完美接駁人體大腦的中樞神經,而荒坂和生物技術的芯片做不到這一點。
“沒有澤塔科技的技術,荒坂的數字人格只能用在機器人身上。嘿嘿嘿……上田宏直以為自己瞞得很好,其實我他媽早就看穿了!”
塔勒先生神經質般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