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堂木在縣衙公案上裂成兩截時，沈青璃正站在青石臺階上。風卷著她的裙裾，像片將墜未墜的銀杏葉。她盯著那道新裂的木紋，指節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佩，忽然笑出聲：“這下可真是……“尾音被風吹散在朱漆廊柱間。

蕭景瀾倚著門框，染血的包袱在掌心掂了掂。他盯著檐角銅鈴，喉結滾動兩下：“那位怕是要掀了東街的茶樓。“

“掀了才好。“沈青璃轉身時發間銀簪晃過他眼前，“正好騰出地方種稻子。“她忽然駐足，繡鞋碾過半片枯葉，“你聞見血腥味沒？“

蕭景瀾瞳孔微縮。人群騷動聲里，他瞥見個灰影掠過街角，衣擺掃過賣糖畫的老漢攤位。糖漿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蛇形，“尾巴倒挺長。“他扯開嘴角，卻見沈青璃已踏下臺階，裙裾掃過門檻時帶起細小塵埃。

“你的人？“她突然回頭，發絲掃過他鼻尖。

“或許是……“蕭景瀾指尖按在腰間軟劍，余光瞥見街對面茶樓二樓窗欞晃動，“你那位好妹妹？“

沈青璃忽地笑出聲，指尖拈起片飄落的槐花：“她若真有這本事，倒省了我去田莊走一趟。“她忽然傾身，發間步搖幾乎撞上他下頜，“你的人什么時候動身？“

“昨夜子時。“蕭景瀾后退半步，后腰撞上褪色的春聯，“第一批貨該到通州碼頭了。“

“通州？“沈青璃瞳孔縮成針尖，“你倒是會挑地方。“她從袖中抖出個油紙包，稻種在陽光下泛著金紅，“知道我為何選龍息稻么？“她忽然將種子撒向半空，看它們落進蕭景瀾衣襟，“它認土。“

蕭景瀾被稻種砸得瞇起眼，卻見她已踱至街心。賣布的老嫗正與她擦肩而過，灰布包袱擦過她裙裾時，沈青璃忽然按住對方手腕：“大娘這棉布，可是用靈泉水漂的？“

老嫗渾濁的眼珠轉了轉，干裂的唇剛要開合，沈青璃已松手轉身：“告訴你們主子，明日城西土地廟，我備了新茶。“她忽然頓住，盯著街角陰影處：“蕭公子，你的人是不是該補補妝？“

蕭景瀾正要開口，忽見她甩袖抽出把銀剪，寒光閃過時，半截衣袖已釘在墻頭。暗處傳來悶哼，他快步上前，卻見沈青璃正蹲在墻根，指尖捻著片帶血的衣料：“國舅府的料子，倒是比去年薄了三寸。“

沈家老宅的銅鎖剛落，林阿九便撞開垂花門。他喘著氣，布鞋踩碎滿地月光：“鎮東糧鋪……“話音未落，沈青璃已掠過他身側，裙擺掃過他手背時帶起陣藥香。

“漲了三成？“她忽然停步，轉身時發間銀簪劃過蕭景瀾耳畔，“還是只收現銀？“她忽然抬腳踹向廊柱，震得梁上積灰簌簌而落，“他倒是會挑時辰。“

蕭景瀾望著她腳邊碎裂的瓦片，忽然扯開衣襟。稻種從領口滾落，在青磚上濺起細小塵煙：“你說三天……“他聲音忽然哽住，看著沈青璃蹲下身，指尖點在稻種表面，“當真能成？“

“催熟靈陣還差最后三筆。“沈青璃忽然抬眼，眸光比檐角冰棱更冷，“但若有人搗亂……“她忽然甩袖，銀剪擦著蕭景瀾耳際飛過，釘入三丈外的棗樹，“我不介意讓國舅嘗嘗斷糧的滋味。“

后院靈田騰起白霧時，沈青璃正咬破指尖。血珠墜入靈泉的剎那，整片稻田突然發出嗡鳴。蕭景瀾望著她滲血的指腹，喉結滾動兩下：“你總說以彼之道……“

“他斷我糧路。“沈青璃忽然轉身，發間銀簪映著月光，“我便斷他根基。“她忽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處暗紅胎記，“看見這個沒？這是沈家祖傳的……“話音戛然而止，她盯著蕭景瀾驟然收縮的瞳孔，“你該不會以為，我真要靠種地過活？“

子夜梆子響過三聲，沈紅菱撞開柴房木門。她盯著滿地稻殼，忽然發出夜梟般的笑聲：“沈青璃，你以為……“話音未落，后頸突然劇痛。林阿九拎著麻繩從梁上倒垂而下，布鞋幾乎踩到她鼻尖：“大小姐說，要你親眼看著……“

沈紅菱掙扎時，瞥見窗外閃過道黑影。她忽然瞪大眼，看著黑影掠過稻田，在靈陣邊緣炸開團血霧。沈青璃的驚呼與蕭景瀾的拔劍聲同時響起，她忽然笑出聲，看著自己染血的指甲在墻上劃出深痕：“原來你們……“

晨霧未散時，沈青璃已站在商會高臺。她望著臺下烏壓壓的人群，忽然扯開衣襟。心口胎記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紅光，人群中爆發出驚呼。她忽然揚手，稻種如雨落下，卻見蕭景瀾突然按住她手腕：“有人混進來了。“

沈青璃反手扣住他脈門，指尖在他腕間畫了個符咒：“國舅的狗？“她忽然轉身，發間銀簪直指臺下某處，“讓那位大人好好看著，他的糧倉……“話音未落，整片稻田突然發出龍吟般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