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郢的身子一僵，臉上的神色瞬間頹靡了幾分，顯然他心里也清楚，裴音如今的情況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母親不要這么說哥哥了，哥哥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姐姐的眼睛真的沒辦法好了么？大夫不是說并不是一直都看不見么？”

“說是這么說，可周家哪里能等這么久？”盛夫人嘆了一口氣，“周公子這幾年聽說情況也不太好，我從前也聽外頭人說過，這些癡兒總是不長壽的，周家著急著呢。”

若是早幾年的話，只怕周家還瞧不上裴音這樣的出身。

如若不是周公子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周家怎么會將自己的要求一降再降？

“鸞兒覺得，只要姐姐日后能復明的話，先嫁過去也可以呀？”盛鸞的臉上帶著幾分不諳世事的單純笑容，好似真的在期盼裴音能夠得覓良人，“姐姐要是能有個好婚事，鸞兒也才能放心呢……要不是我突然出現的話，姐姐現在一定還是盛家的嫡女吧？”

恰到好處的落寞神傷引來了盛夫人無限的憐惜，她將盛鸞摟在懷中抹了抹眼淚，又安撫了幾句。

好似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他們自認為的好姻緣，非但是要將裴音嫁給一個傻子，而且還有可能要守寡。

守寡對于女子來說，無異于一輩子被困在牢籠之中不得解脫。

不管是什么樣的籠子，都是籠子不是么？哪怕是純金鑄就。

“母親，你放心，這件事情既然是因我而起的，那我自然會想辦法。”

盛郢似乎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樣，憤然起身。

“我會補償她。”

他的聲音很是堅決，只是不知道他口中的補償到底是不是裴音想要的。

從來沒有人問過她的意見，向來如此，這次自然也不例外。

不出兩日，他就籌謀好了所謂的“補償”。

盛郢在家中設宴，請了不少同窗好友赴宴，若是從前這樣的宴席是絕對不會考慮到周公子的——素來心高氣傲的盛郢看不上一個傻子。

但是這次，盛郢正式給周家下了帖子，請了周公子來赴宴。

這樣反常的舉動，幾乎是在明擺著告訴眾人，盛家和周家之間關系變得密切了。

聽到消息的裴音，雙手忍不住握緊。

“他這樣的舉動，外人只會猜測周家和盛家要聯姻，至于聯姻的對象……呵，總不能是盛家嫡親的大小姐吧。”

盛郢這是想做什么，將她的臉面拉在地上踐踏嗎？

原本盛家和周家擔心此事不成對兩家都有影響，并不聲張，如今倒好，想必過不了兩日這件事就要傳遍全京城了。

“想必屆時所有人都會覺得，我這樣身份的人配周家的公子，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裴音冷笑一聲，沒有借著綠珠的手，自己坐起身子。

原本想要痛罵幾句盛郢的綠珠頓時詫異道：“小姐，您……您的眼睛……”

“眼睛還沒好，不過也能略微見到一些模糊的景色，這件事情只有你和小六知道，其他人萬萬不可說起，旁人問起只管我說什么都看不見，否則一旦被盛家人知道，只怕是會立馬將親事給定下。”

盛夫人的性子裴音太了解了。

擔心再出岔子的盛夫人只怕會巴不得將她直接送到周家去。

這段時日，裴音給自己開的藥顯然是有效的，血瘀漸漸散去，眼里有了幾分模糊的光亮。

“是，小姐，奴婢先服侍您梳洗，老夫人那兒的許嬤嬤正好也派人來問過了。”

“嗯。”

是該去見見祖母。

原本這件事情，裴音是打算瞞著盛老夫人的，可現在盛郢幾乎將事情挑到明面上來了，又怎么能繼續瞞得過呢？

輕嘆一口氣，她只覺得這番又要讓祖母為她受累了。

就如同裴音想的那般，自從知道盛夫人有打算將裴音嫁到周家以后，盛老夫人幾乎是愁的吃不下飯，綠珠扶著裴音進來的時候，老夫人還在對著許嬤嬤抹眼淚，直嘆盛夫人狠心，嘆裴音實在是命苦。

屋子里的丫鬟瞧見裴音進來，臉上也不免帶上幾分同情，礙著身份卻也不好說什么。

在她們看來，音音小姐在盛家過的日子，連她們這些在老夫人院子里伺候的得臉丫鬟們也不如。

好歹盛夫人少將軍禍害不到她們這兒不是么？

“音兒，祖母的好音兒……”盛老夫人用顫抖的手拉住裴音，看著面前這個瘦弱的姑娘，只覺得萬般心痛無法言說，“淑玉……淑玉怎么能這樣狠心啊！”

當初盛老夫人替盛將軍挑選正室的時候，并非沒考慮過別家的姑娘，季家在一眾人家當中也并不出挑。

只是從前看著季淑玉是個柔弱溫和的姑娘家，老夫人便以為她是個好相處的，做主定下了這門親事，如今卻是后悔萬分。

面上柔弱又如何，心腸卻是最狠毒的！

“你這孩子，怎么也不早和祖母說呢？我就是拼了一條命也不會由著她們這樣作踐你，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哪怕是嫁到那些寒門子弟家里，也總算是能活出人樣來，周家兒子那樣的人……”

老夫人說的，曾經也是裴音心里想的。

她雖然無心耽于情愛，可這世道女子總是要婚嫁的，若是一定要嫁，她倒是寧愿嫁給寒門子弟。

又或者是能救出師父，就同蘇姐姐三人一道隱居。

可如今盛家想必是要利用完她最后一點兒價值，輕易不會放她離開。

她便不能不爭了，否則便是任由這些人將自己推到深淵。

“音兒也是不愿意讓祖母擔憂，沒事的祖母，這件事情我自有打算，如今我眼睛看不見，周家的人一旦知道這件事情，就不會再考慮同我們家聯姻了。”

“那今日的宴席……”

老夫人語氣猶疑。

周公子若是來赴宴，那必定是周家夫婦授意的，也就代表著無形之中認了這門親事。

而且只怕，盛郢非要辦這場宴席，并非僅僅為了如此，否則周家一旦知道裴音失明的事情，婚事照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