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身世(3)
- 明時雙俠錄
- 孤獨樓
- 4114字
- 2025-05-22 18:00:00
二人對視一眼,彼此都覺察到異常。獨孤樓冷笑道:“看來你是想去探明真相。”于謙也咧嘴道:“前輩豈無此意?”兩人會心而笑,朝那鏢隊追蹤而去。
只見鏢局隊伍行至一座府邸門前。那宅邸朱漆的大門,每扇門面綴有九枚銅釘,昭示宅邸主人顯赫的身份。門前兩側各矗立一尊石獅,不知出自哪位巧匠雕琢,形態逼真,既顯得華貴又透著威嚴。門前佇立兩名身著黛綠勁裝的護衛,執持長棍。門上高懸一方鎏金牌匾,上書鐫刻“西居別院”四個大字。
見鏢隊行來,其中一名護衛喝問道:“何處人馬?”領隊的鄭三躍下馬背,上前抱拳施禮道:“在下鴻遠鏢局鄭三。”那護衛眉梢一揚,詫異道:“鴻遠鏢局?”另一名護衛拱手道:“勞煩諸位稍待,容在下去稟告管事。”步入府內,片刻后復返,身后隨行著一位中年管家。
那管家行至鄭三跟前,問道:“敢問可是鴻遠鏢局?”鄭三答道:“正是。”管事冷哼一聲,道:“這趟鏢期原定十五日,緣何延誤一日?”鄭三神色窘迫,道:“途中遭遇變故,故而遲延。幸得鏢貨安然無恙,還望管事寬宥。”管家見鄭三禮數周全,胸中火氣消退三分,道:“隨我去后院。王成,喚幾個下人去后門支應。”喚作王成的護衛應諾,徑自往院內去了。
不遠處的叢林后方,于謙同獨孤樓兩人觀望,于謙見這宅院修筑得極為恢弘,又見大門上竟裝飾九枚門釘,知曉此為皇室規制,疑問道:“此處莫非是陛下的行宮?”獨孤樓道:“當今天子勤勉英武,豈會在此等所在營建宅院逸樂?”于謙頷首應道:“確實。可若非陛下,任誰營建此宅皆屬僭越之舉。”獨孤樓道:“或為陛下賜予某位重臣也未可知。”于謙道:“我等潛入探明虛實。”
二人放輕步伐來到大門一側,趁著護衛不備,一個翻身上了院墻,隨即幾個騰挪躍入院后的花園中,潛藏在假山之后藏匿蹤跡。
但見庭院里的池畔佇立著兩人。左側一人魁梧雄壯,儀表堂堂,神色間自帶威嚴,通身氣度不凡。右側一人年約四旬,穿著素白長衫作文人裝束,面容略顯蒼白疲憊。
于謙悄然端詳左側那人,辨清那人相貌,悄聲驚道:“那是漢王朱高煦!”獨孤樓也凝目望去,不解道:“漢王怎會在此?”于謙道:“漢王封地本在青州,怎會現身濟南?”思及宅院建制規格竟屬天子儀制,朱高煦不過藩王之身,營建這般宅院實屬逾制,等同謀逆,心底極為憤懣。獨孤樓細觀右側白面文士,道:“此人似曾相識,偏生記不起身份。”
只聽朱高煦喟嘆一聲,道:“先生,如今太子穩坐東宮,朝堂諸事皆由太子決斷,老爺子竟放任不理,豈非對太子極為倚重?如此說來,本王哪有機會?”白面文士道:“殿下不必憂慮,據在下推測,陛下壽數將盡,緩則十載,急則數秋。待得陛下駕崩,王爺調集青州兵馬,何愁皇位不得?”朱高煦道:“可太子素來深謀遠慮,豈能對本王毫無戒心?”白面文士問道:“殿下可是憂慮身邊有太子眼線?”朱高煦頷首道:“正是。”白面文士道:“殿下若存疑,在下有一策可為殿下解憂。”便附至朱高煦耳畔耳語。朱高煦哈哈大笑,道:“先生好計策!”
白面文士道:“殿下只需采用在下之計,五日之內定能查清細作身份。”朱高煦頷首道:“論戰場廝殺,本王自認不遜于老爺子,即便是太子本王也不放在眼中。然而談及謀略心機,本王確實不及太子。這些年若非先生為本王籌謀獻策,本王恐怕早已身處云南邊陲之地,度過余生了。”白面文士拱手應道:“能輔佐殿下,實屬畢生榮幸,定當竭盡所能。”朱高煦含笑點頭,滿面春風,輕拍白面文士的肩頭道:“昔日老爺子得道衍大師輔佐成就大業。如今本王得遇先生,何愁大業不成!”
于謙在暗處將二人對談聽得真真切切,心想:“早前朝中有人彈劾漢王擁兵自重,太子卻竭力為漢王開脫。如今看來,太子確是軟弱寡斷!唉,皇太孫所言分毫不差,漢王野心未泯,將來必成心腹大患!”
白面文士道:“殿下若要成就霸業,還需得一人相助。若得此人,遠勝東宮門下三楊。”朱高煦聞言,神色驚異,問道:“先生所說乃是何人?”白面文士道:“于謙,于廷益!”朱高煦眉梢微揚,道:“竟會是他?先生,本王往昔曾在京師見過那于謙,不過是個及冠幾年的青年,較之大侄子年歲相仿。此人這般年輕,又有何能耐可令先生這般器重?”白面文士道:“在下粗通相人之術,那于謙非同凡俗。”朱高煦不解道:“如何非同凡俗?”
白面文士道:“在下觀察,那于謙不懼權貴,一心只為黎民蒼生,是個堪當大用之人。況且在下已托人探聽,那于謙自幼熟讀典籍,且又是武當派尚云真人的嫡傳弟子,武藝高強。如此年輕卻才武兼備,豈非殿下日后的得力助手?”朱高煦道:“可即便此人才武雙全,又如何及得上三楊?”白面文士道:“楊士奇深謀遠略,有宰輔之能。可其人多思寡斷,處世圓融,不可專任。楊榮雖通曉兵書韜略,但實戰用兵毫無閱歷,實屬紙上談兵之輩,不可專信。楊溥雖有才干,卻過于謹慎,看似沉穩實則怯懦,不可專依。此三人同心協力,尚可成事。可若分開任用,各存弊端。”
于謙聽那白面文士把三楊的利弊說的如此清晰,不由得心中暗驚,心想:“此人究竟是誰,竟然把人看的如此通透?但不知此人如何看我?”心下愈發好奇。
朱高煦道:“不愧是先生,那三楊深受太子器重,在先生口中卻這般不值一提。但不知于謙此人,先生如何評價?”白面文士道:“于謙其人,文武雙全,雖難稱面面俱到,倒也遠勝常人。若以此人理政,文可托付中樞要務,武可委以決策大權。況且此人不懼豪強,縱然逢迎諂媚之輩,也斷不會結黨營私。此人心性,實屬忠直之臣典范。這等人才,若能輔佐殿下,來日便是殿下最強臂助。”
獨孤樓聽聞,暗覺可笑,悄聲說:“沒想到你在那人口中這般關鍵。”于謙冷哼一聲,心想:“此人有這等見識,斷非等閑之輩。如此良才,不輔佐太子,反而依附漢王,究竟所圖為何?莫非,此人當真精通觀人之術,窺得漢王具帝王之相?”
朱高煦聽罷沉默半晌,道:“依先生所言,那于謙不懼權貴,縱使本王有心與其結交,又當如何得其臂助?”白面文士長嘆一聲,道:“此事確實棘手,在下一時也無良策。”朱高煦道:“此事尚需先生勞神。若得此人輔佐,他日本王君臨天下,定當予先生重酬。”白面文士淺笑道:“在下所求不過施展平生所學,非圖榮華富貴。惟愿輔佐殿下承繼大統,在下便得償所愿。”朱高煦莞爾道:“前日聞老爺子欲五度出征漠北,本王思量奏請隨征,不知如何?”白面文士道:“不可。”朱高煦惑道:“為何?”白面文士道:“殿下莫非忘了白蓮教?”
白面文士道:“自我大明開國以來,白蓮教屢屢生事,尤其在山東地界最為頻繁。在下推測,白蓮教之所以能在山東屢屢起事,皆因其總壇設在山東。陛下當年將殿下封地從云南遷封青州,看似不得已之策,實則欲借殿下統兵之能鎮守山東,鎮壓白蓮教。”朱高煦道:“正是,本王料想老爺子正是這般用意。可即便如此,本王怎就不能請戰?”白面文士道:“陛下雖圣明神武,可終究是起兵奪位,此等瑕疵乃是陛下畢生之憾。故而,陛下必憂百年之后,后世子孫會否重蹈同室操戈。殿下若此時請纓,頗有爭功之態。陛下覺察,豈能對殿下安心?若要鞏固太子之位,唯有削去殿下兵權。屆時,殿下憑何與太子抗衡?”
朱高煦冷哼一聲,道:“縱使老爺子褫奪本王兵權,青州仍有兩萬備倭兵,尚可為本王驅策。”白面文士道:“調度備倭兵之權在陛下,非殿下所能左右。他日殿下兵權遭削,再欲調動備倭兵便是師出無名,反授人以謀逆把柄。屆時殿下縱懷凌云之志,也難成氣候。”朱高煦思忖片刻,深覺白面文士所言頗有道理,道:“先生所言極是,倒是本王唐突了。”
早先那管家走了上前,屈身道:“殿下,那批貨物已送達。”朱高煦道:“甚好,妥善安置,切莫走漏風聲。”管事應聲頷首,支支吾吾。朱高煦瞥見此狀,問道:“莫非出了差池?”管家道:“據押鏢的鄭三稟報,鏢隊途中遭逢匪徒。貨品雖未受損,卻折損了一名鏢頭。”朱高煦眉峰微揚,問道:“何方勢力所為?”管家答道:“尚未查清來歷。”白面文士道:“此事非同小可,倘若走漏消息,必招陛下猜忌。殿下,依在下愚見,這批押鏢之人斷不可留。”朱高煦面色一沉,道:“給押鏢的人準備一桌豐盛酒席,待其飽食后送他們歸西。”管家奉命而去。
于謙悄聲道:“好一個心狠手辣的漢王。”獨孤樓道:“你想施以援手,怕是不容易。”于謙道:“可也不能坐視不理。”
此刻一陣破風之聲響起,隨之有人自院墻外縱身而至,朗聲長笑數聲,道:“尋覓你多時,未料竟藏身此處,受死!”隨即塵沙飛揚,來者凌空降于池心,獨足佇立蓮荷之上。
朱高煦揮掌相迎,辨清對方面目后顯出疑色,道:“不知閣下何人?”于謙舉目細觀,見來人同自己年歲相近,身著利落短打,顯是懷有精湛武藝。那人冷笑道:“索命閻羅!”言畢縱身躍起,凌空連發數掌。朱高煦見其招式剛猛,當即凝神接戰,翻掌相迎。兩人在半空纏斗,朱高煦掌法雄渾,每招皆挾風雷之勢。那青年身法靈動,覺察掌勁遜色,格擋數擊后疾退丈余,忽又旋身揚腕,一束寒光直取朱高煦印堂。
朱高煦側身躲避,只見那束寒光朝白面文士而去,趕忙左腳踏右腳旋身趕上,不等那束寒光擊中白面文士,已被朱高煦牢牢抓住。定睛一瞧,竟是一把精致的飛刀。朱高煦沉下臉色道:“好俊的暗器手法,還真是個能人。”言罷抬手將飛刀甩射回去。青年飛起一腿,將飛刀擊飛開去。飛刀直直射向于謙所在,“鏹”的一聲釘入假山石中,深深嵌入巖體,僅余末梢外露。
于謙心下一驚,又見那青年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心想:“此人是誰?”
那青年飄落于涼亭之上,倏地張開雙臂,左掌在身前揮動兩記拳路,隨即足尖一點騰空躍起,凌空之際右掌驟然劈出。一股剛猛勁氣自其掌心迸發,直襲對面朱高煦面門。朱高煦見此情形,失聲叫道:“白蓮尊者神功,你是白蓮教妖人!”急轉掌勢相迎。兩人掌勁相觸,霎時內力相拼。青年漸覺額角沁汗,心知力有不逮,當即收回掌勁,飛身撲上。朱高煦揮拳迎擊,二人戰作一團,攻守往來,一時不分勝負。
于謙凝神端詳,只見那青年施展武學與佛門功法極為相近,卻暗藏道家武學精妙所在,不禁暗自納罕。旁側獨孤樓言道:“此人所使乃是白蓮教武功。觀其路數,當屬白蓮教秘傳絕學,應是教中核心人物。”于謙問道:“此人招式怎會存我道家痕跡?”獨孤樓解釋道:“白蓮教雖屬佛門旁支,卻融匯了道家精妙,已然別樹一幟。”于謙頷首,舉目望去,恰見那青年反手劈出一掌,被朱高煦側身避過。青年冷哼一聲,倏然自襟內取出符紙,捏碎了含于口中,唇齒間念念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