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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杏仁酪里的春信

晨霧未散時,西院廚房的竹簾被風掀起一角,漏進幾縷淡金色的光。蘇挽棠提著青瓷食盒跨進門檻時,正看見蘇若瑤踮著腳從梁上取干薄荷,藕荷色裙裾沾了點灶臺上的面粉,像落了層薄雪。

“二妹妹倒起得早。”蘇挽棠將食盒放在八仙桌上,腕間銅鈴輕響,驚得灶邊的灰貓“喵”地竄上梁。

蘇若瑤手忙腳亂跳下來,鬢邊的珍珠串晃得人眼暈:“姐姐昨兒說要教我做杏仁酪,我…我怕起晚了誤了時辰。”她指尖絞著裙角,聲音里帶著點討好的怯意——不復前日詩會上叉腰罵“誰敢說我假珠子”的驕縱。

蘇挽棠望著她眼尾未消的紅腫,想起昨夜祠堂外的哭聲。那聲音里沒有往日的尖銳,只有像被雨打濕的雛鳥般的無措。她走過去,替蘇若瑤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不晚,杏仁泡發了一夜,正好用。”

廚房角落的陶甕里,泡著的甜杏仁正泛著溫潤的光。蘇若瑤湊過去,指尖輕輕碰了碰,像在摸什么易碎的寶貝:“姐姐,這杏仁要剝多久?”

“慢慢來。”蘇挽棠取了個青瓷盆,舀了半盆溫水,“我兒時母親教我時說,剝杏仁就像剝自己的心事——急不得,得一片一片來。”

蘇若瑤低頭剝杏仁,指甲蓋很快被染成了淺褐色。第一顆杏仁剝出來時,她舉到眼前看了又看,嘴角不自覺翹起來:“姐姐,你看,它像不像小月亮?”

“像。”蘇挽棠笑著接過,放進石磨里,“等下磨成漿,加冰糖熬一熬,就會變成像云朵一樣軟的東西。”

石磨轉動的聲音里,蘇若瑤的話漸漸多了起來。她講起小時候在祖母膝頭吃杏仁酪的情景,講起王氏罵她“沒規矩”時摔碎的瓷碗,講起前日跪在祠堂里,聽見外面丫鬟議論“庶女就是庶女,連拆穿人都這么上不得臺面”。說到最后,她吸了吸鼻子:“姐姐,我以前總覺得,只要什么都做最好,爭第一成為京城才女,就能讓人看得起。可昨天…昨天甚至之前我明明不想去但還是去陷害你,我就得我心口疼好像有什么離我而去了,我不知道從何時母親開始日日針對你,明明我小時....。”

蘇挽棠的手頓了頓,石磨的吱呀聲里,她輕聲說:“我母親說過,真正的貴氣,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就像這杏仁酪,原料要選最好的,熬的時候要用心,就算最后賣相不好,喝起來也是甜的。”

蘇若瑤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繼續剝杏仁。這次她沒再急著趕時間,反而盯著自己的手看——指甲縫里的面粉,指尖的紅印,都是她從未有過的“痕跡”。

等杏仁剝完,蘇挽棠將杏仁倒進石磨,蘇若瑤搶著要推磨。她推得很用力,石磨轉得飛快,杏仁漿濺在她的裙子上,她卻笑得像個孩子:“姐姐,你看,我在幫忙呢!”

“慢些,別燙著。”蘇挽棠扶著她的手,感受著她掌心的溫度。這雙手曾經掐過她的胳膊,扯過她的頭發,如今卻沾著杏仁的清香,像兩片剛舒展開的嫩葉。

杏仁漿過濾時,蘇若瑤舉著紗布的手直抖。汁水順著紗布滴進素瓷鍋,她盯著那抹乳白的顏色,突然說:“姐姐,我想把這個鍋用來熬杏仁酪,好不好?”

“好。”蘇挽棠摸摸她的頭,“等你學會了,這口鍋就是你的。”

熬煮的時候,兩人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蘇若瑤拿著蒲扇扇風,扇得臉蛋紅撲撲的:“姐姐,你說父親什么時候回來?”

“快了。”蘇挽棠望著灶膛里的火苗,“他說等北境的雪化了,就帶我們去海邊。到時候,我們可以撿貝殼,堆沙堡。”

“海邊的沙子是不是軟軟的?”蘇若瑤的眼睛亮起來,“我小時候在夢里見過,可王氏說,庶女不能隨便出門,怕丟了蘇府的臉。”

蘇挽棠握住她的手:“以后不會了。你是蘇府的女兒,和阿姐一樣,有資格看海,有資格做自己喜歡的事。”

蘇若瑤的手微微顫抖,突然撲進蘇挽棠懷里。她身上還沾著杏仁的香氣,和小時候一樣軟:“姐姐,我以后再也不跟你較勁了。我想跟你學認花,學做杏仁酪,學…學做一個像你一樣的人。”

蘇挽棠輕輕拍著她的背,想起昨夜收到的父親的信。信里說,福王的陰謀已經查到了七八分,讓她和蕭承煜小心。可此刻,看著懷里的女孩,她突然覺得,有些風雨,其實沒那么可怕——只要有愛的人在身邊,再大的風,也能一起扛過去。

杏仁酪熬好時,小桃端著素瓷碗進來,看見灶前的兩人,愣了愣,隨即笑出了聲:“二姑娘今天的樣子,倒像換了個人。”

蘇若瑤臉一紅,趕緊坐直身子。蘇挽棠舀了一勺杏仁酪,吹了吹遞過去:“嘗嘗。”

蘇若瑤接過碗,輕輕抿了一口。乳白的杏仁酪滑進喉嚨,帶著淡淡的甜,還有點像海棠花的香氣。她突然想起,小時候在祖母的院子里,也吃過這樣的杏仁酪——那時候,她以為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可后來被王氏教壞了,覺得只有山珍海味才配得上自己。

“姐姐,這杏仁酪…比我想象中好吃一百倍。”蘇若瑤抬頭,眼睛里閃著淚光,“我想…我想每天都做給你吃。”

“好。”蘇挽棠笑著點頭,“等你做熟練了,我們還可以做慕容月吃,做給蕭承煜吃,讓所有人都嘗嘗,二姑娘的手藝。”

蘇若瑤的臉更紅了,卻笑得像朵綻放的海棠。她望著窗外的海棠樹,枝椏間掛著昨夜的燈籠殘穗,風一吹,輕輕搖晃,像在說“春天來了”。

午后,蘇挽棠坐在廊下寫信。蘇若瑤湊過去,看著她在信紙上畫的小海棠:“姐姐,你在給父親寫信嗎?”

“嗯。”蘇挽棠將信折成海棠形狀,“我跟他說,二妹妹學會做杏仁酪了,讓他回來的時候,帶些漠北的蜜棗,我們一起熬蜜餞。”

蘇若瑤拿起桌上的《百花譜》,翻到杏仁酪那一頁。上面有她母親的字跡:“杏仁酪,性溫,潤肺止咳,最宜春日食用。女兒若能學會此技,必能持家有道。”她摸著那行字,突然說:“姐姐,我想把這本書抄一遍,送給母親。”

“好啊。”蘇挽棠支持地點頭,“等你抄完,我們一起拿到寺廟里去,給她燒柱香。”

蘇若瑤用力點頭,指尖撫過書頁上的字,像在撫摸母親的容顏。窗外的海棠花落在她的肩頭,像一朵永不凋謝的春天。

暮春的風裹著杏仁香漫進院子,蘇挽棠望著廊下的兩人——一個穿著藕荷色裙裾,一個穿著月白杭綢衫子,腕間的銅鈴輕響,像母親在耳邊哼的那首白海棠謠。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一下,兩下,敲碎了暮春的黃昏。蘇挽棠吹熄燭火,躺在榻上,聽著窗外的蟲鳴。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穩——因為她知道,有些風雨,她已經能自己扛了;而有些春天,正在來的路上。

窗外的海棠樹,正悄悄孕育著新的花苞。就像蘇若瑤的心里,正悄悄長出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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