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巴比倫人:現代伊拉克猶太人的歷史
- (以)奧里特·巴什金
- 13144字
- 2025-05-27 10:07:49
第一章
弟兄與他人
——伊拉克人與阿拉伯猶太人身份
摩西的教,我信仰的源泉,
穆罕默德,我心的庇護所,
我投入伊斯蘭寬容的懷抱,
啟發于《古蘭經》莊嚴的辭藻,
我敬摩西,
也深愛穆罕默德的國,
苦也好,歡也罷,
在我摯愛的巴格達,
我亦會忠誠依舊,
像那薩瑪瓦。[1]
這首詩由伊拉克猶太詩人安瓦爾·沙烏爾(Anwar Sha'ul,生于1904年)創作而成(原文為阿拉伯語)。詩中提到了伊斯蘭時期之前的著名猶太詩人薩瑪瓦·伊本·阿迪亞(al-Samaw'al ibn ‘Adiya)。這位現代猶太詩人喚醒了對中世紀阿拉伯猶太吟游詩人的記憶,以彰顯他對阿拉伯文化的忠誠,對阿拉伯語言的欽佩,以及融入阿拉伯文化的渴望。我認為這首詩深刻地映射出20世紀伊拉克猶太人在文化與政治領域中所作出的眾多選擇。在跟隨沙烏爾的足跡對阿拉伯人、伊拉克人以及猶太人身份的本質進行思考之后,我對現代伊拉克猶太人的作品進行了一系列挖掘,其中還包括他們對愛國主義、世俗主義和共產主義的看法。不幸的是,1949年至1951年,大約有10萬名猶太人被迫離開了他們世代居住的故土——伊拉克。由此,我所要敘述的這段歷史到此便畫上了名號。當然,這段歷史也將聚焦于猶太人對一個民主伊拉克的深切向往,以及他們對這個國家中豐富多元的阿拉伯猶太文化的眷戀與追求。
* * *
如今我們所了解的政治實體——伊拉克,于1921年正式建國。伊拉克國王費薩爾一世(Faysal Ⅰ)在建立這樣一個統一的君主立憲制國家中功不可沒。在國際聯盟(League of Nations)的授權下,伊拉克走向獨立的整個進程由英國來實行監督。在1932年伊拉克正式獨立后,整個國家被一場激進主義的浪潮所淹沒:在公共領域,一場又一場反殖民主義運動和民族主義活動此起彼伏,聲勢浩大;除此之外,還有分別于1936年和1941年出現的兩場軍事政變。20世紀40年代則見證了一個新的激進知識分子階層的涌現,他們對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組織展現出了更為開放和接納的態度。這一系列過程,即國家建設、反殖民斗爭和對國家的反抗,塑造了伊拉克猶太人界定其自身身份的方式方法,也塑造了他們對伊拉克國家和阿拉伯民族的態度。
在君主制時期,一些伊拉克猶太知識分子開始以阿拉伯猶太人自居。這場面尤為罕見新穎,因為這樣一來,猶太人不僅把自己歸為伊拉克這個新興國家的公民,而且還接受了一種新的阿拉伯族裔身份。誠然,阿拉伯猶太人可以用來形容許多講阿拉伯語、生活在阿拉伯國家(伊拉克)并把這個國家視為自己家園的猶太人。因此,本書中出現的“阿拉伯猶太人”這一術語,指的不單單是那些自稱為阿拉伯猶太人的知識分子,還包括那些雖然沒有自稱為阿拉伯猶太人,但身上卻有我所說的阿拉伯猶太人特質的人:他們用阿語寫作,閱讀阿拉伯書籍文章,喜歡和穆斯林、基督教同胞進行交流,還喜歡阿拉伯電影、音樂和戲劇。
羅杰斯·布魯貝克(Rogers Brubaker)就異質個體意識到自身為民族(ethnic groups)與國家(nation)這一系列過程進行了研究。他認為這些范疇是相互關聯的,并且處于不斷的變動之中。在布魯貝克看來,要是將國家和民族(ethnicity)置于社會、政治、文化以及心理學的背景框架中去理解的話,可以算得上是實踐范疇、文化習語、制度形式和政治方案。布魯貝克因此建議學者考慮民族化的過程,而非使用一成不變的民族范疇。[2]在伊拉克猶太人生活的環境中,一個少數民族團體通過宣稱自身為阿拉伯族裔來與阿拉伯多數民族團體的文化和歷史框架搭上關系。事實上在這一過程中,三個相互關聯的民族化進程正在發生:首先,在國家層面,阿拉伯穆斯林精英就阿拉伯性和伊拉克性所屬的范疇進行了辯論;其次涉及了伊拉克猶太人本身及其對阿拉伯民族和祖國伊拉克的概念化;再次是伊拉克民族精英(均來自遜尼派、什葉派和基督教徒)對伊拉克猶太人的民族化。因此,關于伊拉克猶太人被稱為“伊拉克人”“公民”“信仰猶太教的伊拉克人”“阿拉伯猶太人”“猶太復國主義者”還是“有經人”,這往往取決于描述者自身的社會政治定位和社會文化取向。
伊拉克猶太知識分子開始使用“阿拉伯民族主義”后,他們將自己與新的空間形式(國家)進行綁定。此外,猶太作家在阿拉伯民族的歷史周期性衰落與復興敘事的影響下,對時間的思考方式也隨之發生了變化。例如,他們一方面因為曾經在阿巴斯王朝和奧斯曼帝國黃金時代中的猶太人與穆斯林之間和諧共處而歡喜,另一方面也因伊拉克在1258年受到蒙古的入侵之后衰落而惋惜慟哭。此外,猶太知識分子對阿拉伯歷史和文化十分著迷,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一個觀點,即阿拉伯與伊斯蘭歷史證明了猶太人與阿拉伯社會的文化聯系。隨后,伊拉克猶太人通過接受阿拉伯民族主義的某些關鍵組成部分,賦予他們寬容和包容的含義,并與持類似觀點的其他伊拉克人合作,試圖從內部影響阿拉伯民族話語。另外,猶太知識分子在談到猶太婦女的地位、猶太傳統的改革以及需要調整伊拉克拉比領導層結構等諸如此類的問題時,他們往往會向阿拉伯穆斯林改革者求助,因為這些改革者在其自身的團體中也正努力克服相似的困境。總而言之,猶太知識分子促進了穆斯林和猶太人間的持續對話,并逐步深化了對雙方共同關切議題——尤其是關于西方現代性問題的理解與認知。畢竟穆斯林和猶太人都好奇走上現代和非歐洲的道路意味著什么,并嘗試與歐洲基督教的主導力量達成妥協。
伊拉克猶太人身份中的阿拉伯元素實則囊括了語言和文學雙重因素。文學批評家蓋亞特里·斯皮瓦克(Gayatri Spivak)在其《民族主義與想象》一文中,嘗試著勾勒出一種情景,即把對母語的愛與排他主義的民族主義融為一體。她問道:
為什么第一語言顯得尤為重要?我們既然從歐洲歷史遺產中沿襲了公私分界線,那么第一語言實則教導人們自打出生以來就要學會在公私分界線之外協商公共和私人問題。語言具有歷史性;它在我們出生之前就已存在,并將在我們死后延續。語言是與生俱來的,成為人內心最深處,最私密的東西。淺層次意義上來說,民族主義所利用的正是這種原始的、純粹私人的特質。[3]
在斯皮瓦克看來,提倡多語言(“承認眾多第一語言的并存”)民主、比較批評和多元主義旨在消除民族主義對這種純粹私人特質的不當利用。類似地,伊拉克猶太人從小就在阿拉伯語言環境中長大。當然,伊拉克猶太民族主義者強行使用阿拉伯語是為了證明他們是阿拉伯民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盡管如此,他們對阿拉伯語的熱愛不應該僅僅在他們的母語——阿拉伯語成為民族國家事務的歷史性時刻才被概念化,而應該在日常對話、閱讀習慣、睦鄰關系以及與阿拉伯穆斯林和基督教徒的友誼等方方面面進行重構。畢竟正因如此,不少猶太人的生活,乃至他們的夢想與希望,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波及和影響。
阿拉伯猶太人身份于伊拉克猶太人而言,并非唯一的身份認同形式。19世紀期間,伊拉克猶太人開始認同自己是奧斯曼帝國的臣民,猶太精英對土耳其語的學習如饑似渴;還有一些伊拉克猶太人在新帝國主義統治中成為了政府的高官。[4]隨著現代伊拉克國家的建立,許多猶太知識分子將自身視為伊拉克的愛國者,強調伊拉克才是他們真正的家園,而非整個阿拉伯國家。伊拉克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古巴比倫的輝煌時代,在這片土地上,獨特的文化風格和地理環境孕育了一種特殊的民族主義形式,成為許多猶太民族歷史故事的核心。當然,承認伊拉克猶太人是屬于東方的也尤為重要。一方面,在民族國家體制下,伊拉克猶太知識分子為應對社會現代化所面臨的緊張局勢,采用了報紙文章、短篇小說、現代主義詩歌等體裁以示擔憂。而他們對此進行討論的地方,如咖啡館、文學沙龍、共產主義組織和學校等,這些都算得上是歐洲猶太人和伊拉克猶太人之間極大的共通之處。[5]伊拉克猶太人效仿歐洲人的理念,試圖將自身的歷史,以及關于國家、主體性和自我意識等觀念納入一個普遍的敘述中,以此喚起文明、進步和主權等觀念。另一方面,伊拉克猶太知識分子強調自己與西方猶太人的區別。他們持有這樣一種觀點,即伊拉克猶太人、伊拉克穆斯林和基督教徒共同享有一個東方真實性的內部領域,其中包括來自閃米特、伊斯蘭和阿拉伯文化的主題。[6]這一共享的東方領域一直游離于歐洲殖民主義之外,以至于經常被用來與歐洲殖民主義抗衡。
伊拉克猶太人不僅就他們的身份問題爭論不休,還在一個日益世俗化的環境中探尋身為猶太人的真正意義。在他們眼里,從宗教社會向非宗教社會的轉變是朝著現代性的目標邁出的一步,塔拉勒·阿薩德(Talal Asad)將這一目標定義為實施旨在將若干原則(憲政、民主、人權和公民平等)制度化的項目,并采用生產、戰爭、旅行、娛樂和醫學等技術創造一系列新的時空體驗。[7]帕沙·查特吉(Partha Chatterjee)指出,世俗化并非僅僅是理性的、不受脅迫和權力斗爭影響的持續推進過程,它其實是民族精英對宗教少數群體的身份界定和分類而進行的單方面努力。[8]同樣在伊拉克,世俗主義經常被阿拉伯遜尼派精英視為打擊宗派主義的手段。推動世俗化的精英就算極其謹小慎微,不去顛覆阿拉伯遜尼派及其支持者(尤其是地方和部落精英)的政治霸權,世俗主義還是與政治穩定、民族團結和西方化綁在一起。在當時的伊拉克,人們享有自由卻無平等可言。國家允許思想自由和宗教活動自由(體現自由的觀念),但拒絕平等一說,原因在于這可以讓一個民族宗教群體享有高于所有其他民族的特權。此外,對猶太知識分子來講,有關世俗主義的討論不僅涉及世俗民主國家的愿景,而且涉及社會內部性別和家庭關系、公眾崇拜、道德和隱私等問題。
直到1947年,猶太復國主義才開始在有關伊拉克猶太人身份問題的爭論中扮演重要角色。生活在伊拉克的不同阿拉伯猶太人之間存在的種種差異,不是體現在他們對猶太復國主義的態度不同(大多數阿拉伯猶太人對此都十分抗拒),而體現在他們如何定義自己與伊拉克國家的關系。在20世紀20年代初,一代受過教育的猶太人希望新成立的伊拉克國家能夠讓他們融入伊拉克阿拉伯社會,享有公民權利。由于受過良好的雙語教育,猶太裔城市精英能夠在官僚機構中獲得職位,還有一部分人通過在戰間期擔任律師、行政人員、銀行家以及商人而獲益。這些猶太人對國家十分支持,認為公民權和民主權利能夠且應通過在國家機構中工作得以實現。20世紀40年代,隨著整個伊拉克公共領域激進化,不少年輕猶太人轉向左派,批評伊拉克國家未能為其大多數國民帶來公平公正,沒有實現社會主義、馬克思主義和共產主義愿景。這些伊拉克猶太人還愿意承擔上一代人所規避的風險,即加入被禁止的激進組織并從事非法活動。重要的是,自由主義和資本主義的伊拉克猶太人,以及激進的猶太左派,都在他們的著作中使用了“阿拉伯猶太人”(Arab Jew)這個詞,但每個團體都痛斥另一派的行為,認為這不利于伊拉克猶太社區及其融入伊拉克阿拉伯社會的可能性。為了理解這些猶太團體以及他們提出的歷史敘事,我們應該套用迪佩什·查克拉巴蒂(Dipesh Chakrabarty)的著名標題,將猶太復國主義地方化,并研究“阿拉伯猶太人”這個詞所涵蓋的多種含義。[9]
然而,因為猶太復國主義在伊拉克猶太歷史中被賦予的核心地位,其歷史敘述也受到了影響。一些阿拉伯民族主義歷史學家認為猶太文化現象,如猶太學校和猶太教堂的教育活動,僅僅是猶太復國主義宣傳的一種表象。猶太復國主義歷史學家則強調了伊拉克猶太人對返回猶太家園的渴望,并強調了針對猶太人的暴力行徑,以及隨后伊拉克猶太復國主義地下組織在20世紀40年代的活動。然而,這兩種類型的分析均存在一個問題,那就是將1948年及其后的現實狀況回溯性地強加于先前的歲月之中,進而將猶太社區的現實處境從歷史脈絡中剝離出來。[10]
歷史學家尼西姆·卡扎茲(Nissim Kazzaz)推動了對伊拉克阿拉伯猶太人關系的討論,他認為伊拉克的猶太人確實曾經希望完全融入伊拉克社會。但20世紀30年代的阿拉伯民族主義融合了沙文主義和好戰分子,不可能支持當時猶太人想要融入伊拉克的愿望。對歐洲極權主義政權的支持,對巴勒斯坦事業的同情,以及將阿拉伯民族性置于共同的阿拉伯文化之上的民族主義話語,種種因素交織在一起,煽起了反猶太情緒的火焰。1941年6月,一波針對巴格達猶太人的城市騷亂,即所謂“法胡德”(Farhud),造成170多名猶太人死亡,并將伊拉克年輕的猶太人的注意力轉向了猶太復國主義。因此,卡扎茲將創造伊拉克猶太民族主義新模式這一嘗試稱為“伊拉克轉向的失敗”。[11]盡管如此,近年來,歷史學家、社會學家還有文學評論家都強調了伊拉克猶太人在伊拉克社會中的被接受程度。伊拉克猶太人參與了現代伊拉克的政治、文化和經濟生活,并拒絕了“失敗”這一理念,這正是卡扎茲分析的核心。[12]魯文·斯尼爾(Reuven Snir)敏銳地指出了伊拉克猶太文化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了阿拉伯公共領域的文學和文化話語,同時也受其影響。[13]
學術界對伊拉克阿拉伯民族主義的新評價也同樣影響了阿拉伯猶太民族主義的概念化方式。伊拉克阿拉伯民族主義通常被描述為以泛阿拉伯和遜尼派為中心,旨在扼殺什葉派和庫爾德人對遜尼派阿拉伯精英的政治霸權的抗議(盡管什葉派在阿拉伯民族主義話語中的參與也得到了承認)。[14]然而,最近關于伊拉克民族主義的學術研究,在承認伊拉克政治文化中的軍國主義和極端民族主義因素的同時,也認為自由、民主和左派的聲音并沒有被淹沒。君主制時期的知識分子包括與國家合作的行為體,以及在活躍的公共領域更獨立工作的藝術家、作家、詩人和畫家。最重要的是,正如薩米·祖拜達(Sami Zubaida)和埃里克·戴維斯(Eric Davis)所說的那樣,在這一時期的任何特定時刻,都不存在單一的國家敘事或單一的國家記憶,而是由國家和反對派力量提出相互競爭的場景。此外,盡管伊拉克有著紛繁復雜的教派和民族構成,但一種獨特的伊拉克非教派民族主義標志著一種民族主義意識,它將伊拉克居民與他們的阿拉伯兄弟區分開來。[15]最后,研究黎凡特的學者,特別是研究敘利亞的學者注意到了城市中產階級——即埃芬迪亞(the effendia)——在傳播和普及民族意識形態方面的效用。這些受過西方教育的中產階級專業人士不僅確定了國家話語和反殖民斗爭的性質,更關鍵的是他們還劃定了中東現代性的含義。[16]當然,這種國家公民秩序的建立不僅歸功于他們的努力,同時還源于普通民眾和一些受過教育的群體的努力,如婦女和大眾民族主義者,他們試圖占有國家話語,扭轉其排他性。[17]在伊拉克,埃芬迪亞談論民族主義、城市主義和現代性的意義,并通過發展記憶遺址和紀念儀式來塑造國家的歷史記憶。[18]
這種關于伊拉克國家和社會的新歷史學與伊拉克的猶太歷史有著極強的關聯性。雖然伊拉克極端民族主義分子將猶太教與猶太復國主義混為一談,或者提出反民主和排他性的觀點。但伊拉克社會中的民主分子卻能接受猶太人的公開存在。伊拉克是一個領土單位,其歷史、地理和文化將猶太人和穆斯林團結在一起(就如同它將阿拉伯人和庫爾德人團結在一起一樣)。因此,猶太人在接受這種伊拉克意識形態的社會民主和共產主義圈子里十分活躍。宣傳這些民族愿景的伊拉克猶太人大多屬于受過教育的中產階級。到20世紀20年代,一個猶太學校網絡大大增加了社區內受教育者的數量。20世紀40年代,隨著伊拉克教育體系的擴大,來自中下層的猶太人能夠獲得更多進入小學和中學教育的機會,而且往往是在大多數學生是穆斯林的學校里。[19]這些過程創造了一個可以被稱為“猶太埃芬迪亞”的東西,指的是一個認同并積極宣傳伊拉克阿拉伯民族主義目標的城市中產階級群體。
另一個重要的歷史學論述涉及阿拉伯民族主義者對納粹主義和法西斯主義的反應。學術界對支持納粹和法西斯政權的軍事和知識分子精英給予了極大的關注。這些阿拉伯精英認為法西斯和納粹的現代化努力是可以接受的,甚至值得效仿,并認為與德國、意大利和日本的戰略聯盟可能有助于挑戰英國殖民主義在伊拉克的統治地位。然而,正如伊斯雷爾·戈爾希尼(Israel Gershoni)、詹姆斯·揚科夫斯基(James Jankowski)、戈茨·諾德布魯赫(G?tz Nordbruch)以及吉爾伯特·阿什卡(Gilbert Achcar)所說的那樣,阿拉伯知識分子中的重要成員對支持法西斯主義觀點的同行提出了挑戰。無論是在法國接受教育同時哀嘆法國在1941年淪陷的埃及自由主義者;還是被意大利殖民主義的潛在威脅深深困擾的阿拉伯民族主義者(尤其是在占領埃塞俄比亞之后);或是社會民主黨人;或是共產主義者,盡管法西斯主義和親納粹陣營影響重大,卻遭到了沉重的抵抗。[20]
在伊拉克,隸屬于該國的軍國主義和極端民族主義團體深入研究與德國之間的合作。1941年發動的那場政變中,這一團體的聲音尤為響亮清晰。[21]然而,最近修正主義學者表示,親法西斯代表團已受到嚴厲的批評,這其中包括來自親英政客,社會民主黨以及反對法西斯主義神化國家的新生共產黨和宗教知識分子的多方指責。盡管后者規模較小,但他們在公共領域的影響力不容忽視。[22]當時的猶太人還算不上是個被孤立的民族,在政治方面,他們與伊拉克人同胞并非毫無共通之處,甚至可以說反納粹猶太人和反納粹伊拉克人之間可能會結盟。從英國廣播公司電臺(BBC)到社會民主黨報,共產黨宣傳冊,再到猶太報刊以及比這更大的阿拉伯出版界(尤其是在埃及),媒體在此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即有助于伊拉克猶太人反復確信這一點:就算這些制度在民族主義圈子里飽受追捧,但并非只有他們才憎恨納粹主義和法西斯主義。[23]
關于伊拉克猶太人的史學范疇也涉及對在穆斯林統治下猶太人歷史的書寫和分析。這段歷史有兩個版本:要么被當作和諧共處的典范,要么就淪為有關長時間迫害的傳聞。盡管如此,大多數從事猶太伊斯蘭歷史研究的學者一致認為,在穆斯林社會中書寫猶太人歷史需要重新考察其特定的歷史背景。此外,這些學者進一步承認,在中世紀的歐洲,伊斯蘭法律保護猶太人免受各種迫害。與此同時,由于猶太文化,即神學、語法、哲學和文學與穆斯林和阿拉伯文化之間不斷交匯與互動,取得了豐碩的成果,所以在這個時期甚至一直延續至前現代,猶太文化經歷了蓬勃發展,煥然一新。然而,除這些想法之外,還有一種東方主義的解釋:雖然在前現代時期,猶太人和穆斯林基于文化互利互惠而共存,但由于阿拉伯社會沒有吸納民主原則的能力,無法向少數族裔和宗教人士授予公民權,因此這一傳統在現代時期已不復存在。[24]
毫無疑問,殖民主義和種族民族主義的毒瘤將中東的種族和宗教少數群體摧殘得體無完膚。但重要的是,在20世紀上半葉,伊拉克猶太人以及其他非猶太伊拉克人的生活舉步維艱。他們祖先的阿拉伯猶太文化在現代世界充滿了希望,一切都是嶄新的開始,而不是毀滅性的結局。因此,自由派的伊拉克猶太人歡呼民主和人權的普世意義,贊揚啟蒙運動和法國大革命的偉大成就。相反,激進的猶太共產主義者則認為,階級革命將不可避免地讓猶太人融入國家。更廣泛地說,現代阿拉伯社會中的猶太人并不一定認為他們的宗教和文化身份有問題。在奧斯曼世界,猶太人只是一個多民族和多宗教帝國中眾多少數民族之一。在新成立的阿拉伯國家中涌現的民族敘事描述了阿拉伯人民從奧斯曼帝國的統治下獲得解放,并表達了從殖民主義中解放出來的希望。因此,單獨討論猶太人解放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主流民族敘事中隱含的觀念是,整個阿拉伯社區都將從奧斯曼帝國的過去和現在的殖民主義牢籠中解放出來,阿拉伯國家的地位、獨立和主權將解放所有前帝國的臣民。[25]
此外,阿拉伯土地上的猶太人對阿拉伯復興的進程表示熱血沸騰,并愿意積極參與這一進程。從19世紀下半葉和20世紀初開始,阿拉伯文學和文化的復興,即Nahda(這個詞通常被翻譯為“文藝復興”或“復興”),其特點是穆斯林和基督徒阿拉伯人開始重新評估歐洲和阿拉伯世界之間的關系,重新定義伊斯蘭教在現代社會中的地位,并將西方流派視為文學和文化表達的載體。[26]猶太人將現代主義話語內化為“復興”(nahdawi)印刷文化的標志性內容。[27]
與此同時,穆斯林和基督教的阿拉伯知識分子也開始不把猶太人當作“他者”,而視作“兄弟”。[28]實現阿拉伯復興的先驅關注猶太事務,努力維護歐洲猶太人的權利。阿拉伯主流期刊對歐洲對猶太人的迫害發出了抗議;對尤其是發生在俄羅斯和巴爾干地區的大屠殺和反猶活動進行了報道,塑造了猶太人作為一個在持續不斷的迫害中艱難求生的群體形象。此外,阿拉伯知識分子還支持歐洲的猶太人解放,并對猶太人在英國和德國獲得某些公民權大加贊賞。然而,他們也認識到,這種解放在某些領域還遠未達到理想的狀態。此外,許多期刊慶祝穆斯林、猶太人和基督徒在伊斯蘭統治下一片和諧的景象,而像《新月》(Al-Hilal)和《學說匯纂》(Al-Muqtataf)等文化雜志則發表了有關古代和現代猶太歷史、猶太宗教以及希伯來語和閃族語言學的文章。[29]
這些平等主義立場應被視為試圖揭露歐洲人的兩面派言論,因為這些阿拉伯知識分子強調了這樣一個事實,即一方面,歐洲雖然一直在謀求一條道路——認為自身是正義和民主的標志,現代性的指明燈;但另一方面,他們卻在以一種可怕的方式對待自己的少數民族。19世紀,巴爾干半島部分地區正從奧斯曼統治下獲得獨立,因此,如何定位一個公正的奧斯曼穆斯林政體顯得尤為重要,這一點與歐洲的情況形成鮮明對比。其中一部分解釋是對泛伊斯蘭教(pan-Islamic)言論的回應,里面有一部分體現了對全世界的穆斯林,尤其是歐洲(特別是俄羅斯)的穆斯林的福利的關注。在穆斯林遭受迫害的同一片土地上,呼吁人們對猶太人的歧視應引起重視,符合對歐洲的批評。此外,對優秀的阿拉伯知識分子來說,對閃米特文化的興趣,特別是對語言領域的興趣也很重要。為加深對自己文化遺產的了解,阿拉伯人需要學習更多與希伯來和古以色列相關的知識,以及去了解閃米特語族文化和語言之間的聯系。最后,許多在這類期刊上發文的基督教知識分子主張公民權利不應該建立在宗教基礎之上。因此,對虐待奧斯曼帝國外的猶太人的批判行為,同在國內主張世俗主義、平等、有關于帝國與國家的新理念的運動,兩者不謀而合。[30]
這種對閃米特語族文化顯現的興趣并非僅限于19世紀末期。在兩次世界大戰期間,將阿拉伯人界定為閃米特人這一認同助推了阿拉伯民族主義的發展,并深刻影響了許多民族主義者的著述。阿拉伯民族主義者長期以來對歐洲所秉持的雅利安人與閃米特人之間的二元對立觀念深感不滿,想推翻這一對立框架。閃米特人——包括阿拉伯人,以及許多近東的古老民族——從此登上歷史舞臺。閃米特文化構成其文明的基石,光輝的領袖實現對其大帝國的統治,就像亞述一樣,還有巴比倫,他們的精神靈性孕育了猶太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31]在黎凡特和伊拉克,有不少信徒支持這類說法。最為重要的是,這種說法為猶太人在新民族語言形成過程中發揮作用創造了可能,源于其與非猶太阿拉伯同胞有很多相似之處。因此,伊拉克的猶太知識分子把雅利安人和閃米特人間的對立視為一種文化融合模式(在閃米特語族和阿拉伯世界)與一種迫害和受害模式(在非閃米特語族世界)之間的差異。
可悲的是,在1948—1952年間,猶太復國主義、阿拉伯民族主義和共產主義在讓伊拉克猶太人身份問題變為“疑問”或者“難題”的過程中均起到了一定作用,但猶太阿拉伯和伊拉克的共同愿景卻遭到了無情的壓制。伊拉克的猶太復國主義運動始于20世紀20年代初,一直到40年代末才獲得諸多支持。當時猶太復國主義絲毫不起眼,只吸引了少數伊拉克猶太青年信徒參與;而大多數知識分子對此抱有一定的懷疑,因此沒有組成游擊隊。真實情況是,在法胡德事件之后派往伊拉克的猶太復國主義使節痛苦地抱怨他們的運動并沒有得到多少支持。然而,1948年之后,猶太復國主義為伊拉克猶太人注入一股重要力量,從此越來越多的猶太復國主義者和活動家開始在伊拉克活躍起來,他們組織起小部分年輕人,并在一系列非法行動中表現得越發肆無忌憚。[32]
20世紀20年代期間,少部分資產階級猶太人認為,猶太人在巴勒斯坦的定居可以促成猶太人與阿拉伯人之間的合作,他們還相信自己在巴勒斯坦也可以像在伊拉克一樣,與阿拉伯人和諧共處。但到了1929年,猶太復國主義者和巴勒斯坦民族運動明顯要掀起一場曠日持久的血腥紛爭的時候,伊拉克猶太人被迫在各方勢力中作出了選擇:知識分子、精英的立場尤為鮮明,紛紛支持巴勒斯坦人,這一點在他們支持巴勒斯坦阿拉伯民族起義(1936—1939年)的請愿書中有跡可循。反猶太復國主義的觀點一直持續到20世紀40年代才結束。一個頗具影響力的政治組織——“反猶太復國主義聯盟”(Usbat mukafahat al-Sahayuniyya)當時由伊拉克共產黨領導,主要成員多為猶太活動家,該聯盟一定程度上獲得當時民眾的支持。然而,鎮壓猶太復國主義少不了與一些關鍵術語,像“猶太問題”“流放”以及“反猶太主義”之類的較勁,還要迫使伊拉克猶太人相對于其他國家的猶太人社群對自身進行定位。對共產黨人而言,這也意味著解決猶太人問題與無產階級間的關系,并駁斥了工人猶太復國主義的主張,即猶太復國主義解決了猶太問題和猶太無產階級問題。[33]
然而,猶太復國主義不僅使不同政治傾向的伊拉克猶太人之間的關系越加復雜,還使猶太人與伊拉克穆斯林和基督徒之間的關系變得更加復雜。無論猶太人多么堅定地強調他們的伊拉克身份,無論他們的伊拉克同胞在這方面多么積極地為他們辯護,但伊拉克民族主義精英內部的激進分子對他們的主張都予以駁斥。此外,有勢力的民族主義官僚以及知識分子,經常把沒有完全融入國家的“危險”少數民族稱為“問題”。這些問題包括庫爾德人的身份和部落主義、什葉派的部落主義,或者獨立的什葉派領導人等。[34]從1948年開始,猶太人被專門列為一個主要問題,遭受著對國家不忠的無端指責。為了維護國家的和諧統一,猶太人不得不選擇背井離鄉。以色列作為一個國際認可的主權實體,具備了就此問題與伊拉克政府進行交涉的資格,這一變化也加速了猶太人的離開。
從國家精英的立場出發,共產主義對猶太人的魅力是問題的根源所在。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前,很少有精英對伊拉克猶太人的忠誠度存疑。即便是20世紀20年代中期最狂熱的反猶分子也被迫承認,伊拉克猶太人與其“狡猾的”俄羅斯和東歐同胞完全是兩類人。在謝里夫(1)軍官(參與阿拉伯起義的軍官)成了伊拉克的政治家后,其他政治文化精英成員對猶太人加入國家各個機構,以及其參與新興的文化復興表示十分歡迎。在英國的鼓勵下,伊拉克當局愿意在巴勒斯坦的阿拉伯大起義時巡邏猶太人社區,以保護猶太公民。20世紀40年代,一些激進的猶太人轉向了共產主義,這使得整個伊拉克都開始反對將猶太社群視為一個整體。1948年,大量年輕的猶太人,包括猶太共產主義者在內,都集體出動參加了“瓦斯巴運動”(2)(Wathba,即一系列抗議示威活動)。一是反對伊拉克的親英政策,二是對伊拉克的社會不公平進行抗議。“瓦斯巴”使得伊拉克精英意識到共產黨已經成為一股不容小視的力量。當然,伊拉克對此采取了一種十分殘忍的方式,他們抓捕了共產黨人(其真實性還有待探討)、左翼分子以及其他激進分子。即使這次迫害的對象是伊拉克所有激進的反對派人士,但猶太共產主義者也沒能幸免。因此,在1948年至1949年期間,在反猶太復國主義和共產主義的旗幟下,長期擔任伊拉克首相的努里·賽義德(Nuri al-Sa'id)和其他伊拉克官員聯手出臺了歧視猶太人的法律。如今,不光是猶太埃芬迪亞的激進分子會遭到迫害,整個伊拉克猶太社群都無法逃脫這樣的命運。[35]他們想離開的想法越來越強烈。
但在后續的篇章中,本書將不深入展開猶太復國主義運動(及其后續發展至以色列的情境)與伊拉克政府之間的相互作用的細節,同時擬詳盡敘述猶太人在伊拉克經濟發展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他們的離開對伊拉克經濟產生的影響。本書關乎知識分子、社會、文化歷史;試圖分析伊拉克猶太人創造的文本,反思這些文本的真正含義以及它們的歷史背景,并思考它們如何塑造作者所生存的世界。同樣地,通過本書也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阿拉伯猶太人,他們把伊拉克當成自己的家園,把阿拉伯語當作自己的語言,把不同社群的共存作為政治愿景。此外,本書也聚焦于描述那些既想反抗猶太復國主義,同時又擔驚受怕的猶太人。最后,作者盡力對伊拉克阿拉伯猶太人的愿景抱以最大的尊重,并將其置于伊拉克和阿拉伯世界的大背景下,而不單單貼上“結局失敗”的標簽。在閱讀這些文本的時候,我們若不去考慮阿拉伯和伊拉克民族主義背景,甚至忽略不同教派和種族的伊拉克知識分子正在努力解決的問題,結果就會歪曲伊拉克猶太人歷史,同時也對其豐富的文化生產力和創造力造成極大的不公。
注釋
[1]Sha'ul,Wa-baza‘,69.
[2]Brubaker,“Ethnicity,”169.
[3]Spivak,“Nationalism and the Imagination,”84.
[4]關于19世紀伊拉克猶太人的生活,參見Simhoni,“Kavim le-re'shit”;Kazzaz,“Political Activities of Iraqi Jews”;Kedourie and Shohet,“Jews of Baghdad”;Haqqaq, Igrot ha-rav Shelomo Bekhor Hotzin;Haqqaq,Nitzaney ha-yetzira ha-‘ivrit ha-hadasha be-Bevel;Obermeyer,Modernes Judentum;Bashkin,“Why Did Baghdadi Jews Stop Writing”。
[5]關于兩次世界大戰期間的公共領域,參見Memories of the State;al-Musawi,Reading Iraq;Bashkin,Other Iraq。
[6]關于內部領域,參見Chatterjee,Nation and Its Fragments。
[7]Asad,Formations of the Secular,2—13.
[8]Chatterjee,“Secularism and Toleration”;同時參見Gil Anidjar,“Secularism”。
[9]Chakrabarty,Provincializing Europe.
[10]關于阿拉伯民族敘事,參見‘Abd al-‘Aziz,“Al-Nashat al-sahayuni fi'l ‘Iraq fi dhill al-intidab al-baritani”;al-Ma‘adidi,Al-Sahafa al-yahudiyya fi’l ‘Iraq;Barrak,Al-Madaris al-yahudiyya。關于猶太復國主義的表述,見Moreh and Yehudah,eds.,Sin’at yehudim;H.Cohen,Ha-Pe‘ilut;Atlas,‘Ad ‘amud ha-teliya;Hillel,Ruh qadim;Ben Porat, Le-Baghdad ve-hazara;Barshan,Yehudi be-tzel ha-Islam;Ya‘qov-Yaron,Shalom lakh Baghdad。
[11]Kazzaz,Yehudim.
[12]埃拉·舒哈特(Ella Shohat)探討了猶太復國主義史學通過將其置于非猶太人統治下的猶太人壓迫的模式,從而破壞阿拉伯猶太人的豐富經驗,表明伊拉克猶太人在成為以色列人后并非不再是伊拉克和阿拉伯公民,而是以一種新的方式構建了阿拉伯猶太人身份。她對這些散居的、跨區域的和邊緣的身份如何能夠挑戰民族神話進行了說明。南希·伯格(Nancy Berg)引起了人們對伊拉克猶太小說家紀念以色列伊拉克猶太人的關注。耶胡達·申哈夫(Yehouda Shenhav)對“阿拉伯猶太人”概念的討論揭示了猶太復國主義運動、以色列國和伊拉克猶太人之間的關系,研究了諸如猶太復國主義使者和阿什肯納茲猶太工人在伊拉克的活動、伊拉克猶太人在以色列的種種組織,以及以色列是如何處理被伊拉克沒收的猶太人財產的問題等,見Shohat,Taboo Memories;Shohat,“Sephardim in Israel”;Berg,Exile from Exile;Berg,More and More Equal;Shenhav,Arab Jews;Hever,Ha-Sipur ve-ha-le’om。
[13]Snir,‘Arviyut,yahadut.
[14]Simon,Iraq Between Two World Wars;Haim,Arab Nationalism;Eppel,Palestine Conflict;Marr,“Development of Nationalist Ideology in Iraq”;Tibi,Arab Nationalism.
[15]Zubaida,“Fragments Imagine the Nation”;Davis,Memories of the State;al-Musawi, Reading Iraq;Bashkin,Other Iraq.
[16]Watenpaugh,Being Modern.
[17]Gelvin,Divided Loyalties;Thompson,Colonial Citizens.
[18]Wien,Iraqi Arab Nationalism;Davis,Memories of the State;Eppel,“Elite,the Effendiyya.”
[19]Matthews and Akrawi,Education in Arab Countries.
[20]Wild,“National Socialism in the Arab Near East”;Gershoni,Or ba-tsel;Gershoni,“Beyond Anti-Semitism”;Gershoni,“Egyptian Liberalism”;Gershoni and Jankowski,Confronting Fascism in Egypt;Nordbruch,Nazism in Syria and Lebanon;Achcar,Arabs and the Holocaust.
[21]Simon,Iraq Between Two World Wars;Marr,“Development of Nationalist Ideology”;Tarbush,Role of the Military.
[22]Wien,Iraqi Arab Nationalism;Bashkin,Other Iraq,chap.2.
[23]Bashkin,Other Iraq,chap.2;Ibrahim,Muqaddima fi’l ijtima‘;al-Amin,Jama‘at al-Ahali;H.Jamil,Al-Hayat al-niyabiyya fi’l ‘Iraq;al-Wakil,Jama‘at al-Ahali.見阿尤布的短片小說集,Rusul al-thaqafa(Messengers of Culture;1937),Burj Babil(Tower of Babylon;1939),and Duktur Ibrahim (Doctor Ibrahim;1939),all in Ayyub,Al-Athar al-kamila。
[24]關于中東地區猶太人身份敘述的精彩分析,參見Beinin,Dispersion of Egyptian Jewry;有關這些史學趨勢的分析,另請參見Cohen,Under Crescent and Cross;A popular representation of the myth of persecution is Bat Ye'or,Juifs et chrétiens sous l’Islam。關于現代阿拉伯穆斯林社會無法接受共存的觀念,參見劉易斯的最后一章,Jews of Islam;Wistrich,Anti-Zionism and Anti-Semitism。關于中世紀時期的猶太—伊斯蘭教關系的著作不勝枚舉,其中最著名的作品是S.D.Goitein,Mediterranean Society;關于文化互動,見Lazarus Yafeh,Intertwined Worlds;Adang,Muslim Writers on Judaism。近年來,學者提出了新方式方法可以在猶太復國主義和阿拉伯民主主義二元論之外設想阿拉伯人和猶太人之間的關系:Alcalay,After Jews and Arabs;Anidjar,Our Place in al-Andalus;Anidjar,Semites;Hochberg,In Spite of Partition;Levy,“Jewish Writers in the Arab East”。
[25]Bashkin,“Looking Forward to the Past.”
[26]關于復興黨,見Hourani,Arabic Thought in the Liberal Age;Saree Makdisi,“Postcolonial Literature in a Neocolonial World”;Samah Selim,“People's Entertainments”;Starkey,“Nahda”。
[27]Lital Levy,“Jewish Writers.”
[28]“他人”和“弟兄”之間的二分法取自內塔·施塔爾(Neta Shtahl)的一部頗有洞見的著作,其中討論了現代猶太文學中耶穌形象從“他人”到“弟兄”的轉變。Shtahl,Tselem yehudi.
[29]Sehayek,“Demut ha-yehudi”;薩拉菲派雜志《燈塔》及其對德賴弗斯(Dreyfus)和基督教傳教士雜志的支持,采取了反德賴弗斯的做法:Haim,“Arabic Antisemitic Literature”。
[30]Sehayek,“Demut he-yehudi”;Levy,“Jewish Writers”;Bashkin,“Arab Revival.”
[31]Dawn,“Formation of Pan-Arab Ideology”;Bashkin,“Arab Revival”;Tamari,“Lepers,Lunatics,and Saints,”in Mountain Against the Sea,93—113.
[32]Me'ir-Glitzenstein,Zionism in an Arab Country;H.Cohen,Ha-Pe‘ilut,Hillel,Ruh qadim;Ben Porat,Le-Baghdad ve-hazara;Sha‘shu‘,Yemey Baghdad;Bibi,ed.,Me-Araba‘ kenafot ha-naharayim;Gat,Jewish Exodus.
[33]Al-Rawi,‘Usbat mukafahat al-sahyuniyya;Zilkha,Al-Sahayuniyya.
[34]Zubaida,“Fragments Imagine the Nation”;Nakash,Shi‘is of Iraq;Bashkin,Other Iraq,chap.5.
[35]Batatu,Old Social Classes;Ismael,Rise and Fall of the Communist Party;Gabbay,Communism and Agrarian Reform.伊拉克共產黨被殺害的猶太人名單,見Al-Hizb al-shuyu‘i al-‘iraqi,Shuhada’ al-hizb。
(1) 謝里夫軍官:指的是與謝里夫(Sharif)或謝里夫家族(Sharif ian family)有關聯的人的后裔。在伊斯蘭教背景下,謝里夫是對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的外孫、阿里的長子哈桑及其后裔的尊稱,意為“貴人”“高貴者”。
(2) Al-Wathba常指的是1948年發生在伊拉克的一場重要的抗議和起義事件。主要是由伊拉克人民對當時政府與英國簽訂的《英國—伊拉克樸次茅斯條約》表示強烈不滿而引發的。抗議者認為該條約不利于伊拉克的主權,導致大規模的示威、罷工和暴力沖突,最終迫使政府取消了條約。——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