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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繪制中世紀海洋文化史的海圖

伊麗莎白·蘭伯恩(Elizabeth Lambourn)

中世紀的海洋文化史是怎樣一幅面貌,學者們還在研究當中。海洋有它的歷史,甚至具體到文化史這種理念,也并不像起先看起來那樣出現在近期,不過,海洋的文化史,特別是中世紀的海洋文化史,依然是較新的領域。對海洋文化史的研究,起始于對當代的,即18、19世紀的西方文化產品,如小說、游記或海景畫等的研究。這個領域誕生在文學史學家和藝術史學家當中,并最初由他們進行探索。隨著中世紀史學家和其他人在他們自己的領域和地理學領域“嘗試”這個理念,并根據他們自己的具體資料和學科重點來對它進行調整,這個領域現在已經成為重點。對于我們研究的這個時期,海洋文化史的理念實際上遠未得到充分的探索,也相當的支離破碎,因此布魯姆斯伯里出版社在委托編寫本卷之時,實際上需要它的編著者具備相當獨到的思維,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以一種可能并非他們本意的方式,點燃并助推對海洋文化史的研究。

正如《海洋:海洋地理學和史學》(The SeaThalassography and Historiography)一書的編著者所強調的那樣,海洋的歷史“在史學中……一直是少數派”(Miller 2013:278)。更重要的是,在現有的這本書的語境中,很少有關于海洋的歷史,當然也很少有關于中世紀海洋“文化”史的大范圍史學反映。這本書中的內容不僅散亂,而且也常常不連貫。該書的編者彼得·米勒(Peter Miller)敏銳地指出,研究這一領域的史學家大部分都在各自為戰,“彼此之間沒有聯系,也缺乏更廣泛的交流”(17)。相反,作為這種“更廣泛的交流”的一部分,大量相關的著作得以產生,但位于文化史或海洋史的特定框架之外:例如宗教研究、考古學的許多分支學科、物質文化研究等。

而本卷,則提供了一種亟須的機會以與更廣泛的讀者發展和分享這種交流,而且它出現在一個重要的時刻。如前所述,中世紀海洋文化史的書寫一直以來都是以歐洲文獻的文學批評為基礎,得到的支持也來源于歐洲的視覺圖像研究。如果文學研究成為這種歷史的引路人,那可能是因為傳統主題和其他文學手法清楚地傳達了這樣一個事實:海洋不僅是人、觀念、萬物流通的高速公路,同樣重要的是,正如著名大西洋史學家卡倫·魏根(K?ren Wigen)(2007:16)所言,它也是“想象力投射的空間”。用一句俗語來說:“海洋很適合思考。”不過,海洋文化史有落入一種舒適的、主要受文學驅動的格式的風險,這種格式不僅暗地里以歐洲為中心,同時還把注意力放在少數有文化的群體的富于想象的推斷上,而這些人對海洋和海洋周邊的居民所知甚少。那些通過文學傳統主題和視覺圖像將海洋知識化的人,并不一定是居住在海岸周圍的人,也不一定是在海上航行和捕魚的人。后兩者通常是不識字的居民,擁有另一種海洋文化史,而正是通過這些群體和社會的——也許不那么顯然“可讀的”——物質文化,或者他們的口述歷史和民間傳說,我們能夠開始了解另一種敘事。

不用說,這類“想象力投射”過程并非歐洲所獨有,而是全球所有與海洋接觸的人類的共性。在歐洲以外地區檢驗在歐洲背景中倡導的文學和視覺方法的時機當然已經成熟,而反之,歐洲無疑也會受益于在歐洲以外發展的思想和新方法。然而,如果海洋文化史要想繁榮發展,它還必須考慮如何整合和解釋更大范圍內的資料:當然包括口口相傳的史料,但也包括大量非寫實的文化產品和由海洋制造及以海洋制造的實物。在歐洲的背景下,實物為精英的文學投射帶來了重要的對照物,但在歐洲之外,它們通常是撰寫海洋文化史主要的,有時是唯一的資料。本卷并不假定文學文本或視覺表現是海洋文化史的唯一起點。文化史的下一波浪潮必須走出它在北大西洋和地中海的歐洲安全避風港,但仍然要敏銳地意識到,這種地理轉移還涉及重大的方法論和理論轉變。

如前幾段所示,本卷無意佯裝提供一個明確的答案。對于公元800年至1450年的海洋文化史,它呈現的并不是“唯一”,而是“其一”,它的成形,一方面是由本系列叢書本身參數所塑造,另一方面也得益于它的編者和撰稿人的視野、好奇心和專業知識。在不希望將編著者過于嚴密“分割”的情況下,本書有意挑戰之前的中世紀海洋文化史的文學重點,因此撰稿者中僅有兩位文學史學家:一位是莎朗·木下(Sharon Kinoshita),中世紀法國文學和全球比較文學專家,另一位是詹姆斯·L.史密斯(James L. Smith),他的著作一直以歐洲中世紀水域史為重點,至少在撰寫本卷的章節之前如此。除此之外,本書的章節還由一些史學家和考古學家以不同的語言風格撰寫。喬納森·謝潑德(Jonathan Shepard)是一位歷史學家,專門研究中世紀早期的俄羅斯、高加索和拜占庭帝國;伊麗莎白·蘭伯恩、羅克珊妮·瑪格麗蒂(Roxani Margariti)和艾曼紐埃爾·瓦格農(Emmanuelle Vagnon)的著作在地中海和印度洋世界的物質和視覺文化史方面有著深厚的基礎。三位考古學家也參與了本書的撰寫:埃里克·斯特普爾斯(Eric Staples)是一位在實驗考古學方面有豐富經驗的海洋考古學家;斯蒂芬妮·韋恩—瓊斯(Stephanie Wynne-Jones)是斯瓦希里海岸考古學家,研究的重點是陶瓷證據和國內物質文化;詹妮弗·哈蘭德(Jennifer Harland)是一名動物考古學家,她專門從事北大西洋研究,以及通過分析出土的魚遺骸進行漁業和魚類消費研究。

在現行的海洋文化史中,地中海地區自然占有重要地位,這在本書的許多章節中有所反映,如莎朗·木下的《旅人》、羅克珊妮·瑪格麗蒂的《島嶼與海岸》、艾曼紐埃爾·瓦格農的《表現》,其作者都是地中海學家。不過,這些章節,還有其他一些章節,也在這些水域之外展開,將地中海的素材與其他海域結合起來,或實際上專注于非洲—歐亞大陸(Afro-Eurasia)周圍的非地中海水域。《知識》(埃里克·斯特普爾斯)和《島嶼與海岸》(羅克珊妮·瑪格麗蒂)兩章將地中海與更廣闊的印度洋世界,從非洲東部直至中國東海岸、韓國和日本結合起來加以探討。考古學家斯蒂芬妮·韋恩—瓊斯和詹妮弗·哈蘭德在《實踐》一章中詳細地比較了中世紀時期的兩個關鍵海域:大西洋和西印度洋。喬納森·謝潑德的《網絡》橫跨北大西洋和黑海,并且聚焦連接北部水域與東地中海的河流網。在《沖突》一章(伊麗莎白·蘭伯恩)中,探討了能夠將圍繞歐洲水域(廣義上)的暴力主題而發展起來的現有學術研究主體轉化到印度洋的方法。所有章節中,在地理學上任務最艱巨的是艾曼紐埃爾·瓦格農的《表現》和詹姆斯·L.史密斯的《想象的世界》。這兩章的取材從早期的北大西洋直至中國東海岸、韓國和日本,在史密斯的章節中,甚至還有毛利人的奧特亞羅瓦(Aotearoa)(新西蘭)。由于本卷文字所限,無法寄希望任何一章能夠讓其主題涵蓋全球。我們主要將重點放在連接非洲—歐亞大陸的“舊世界”的歷史上,而讓美洲和大洋洲在本系列的后幾卷中得到展現。就這一點而言,詹姆斯·L.史密斯《想象的世界》一章是富于開創性而卓有貢獻的,它在波利尼西亞文化史和想象力的投影上花了不少篇幅。即便如此,人們可能仍會合理地認為,對西非花的篇幅依然是不夠的,作為編者,我苦惱地意識到這個缺憾。這樣選擇重點并不是思想上的懶惰決定的,而是由于在跨越非洲—歐亞大陸如此廣闊的地區、連接歷史和數據方面面臨著巨大的挑戰。用彼得·米勒(2013:17)的話來說,這些歷史和數據當前“彼此之間沒有聯系,也缺乏更廣泛的交流”。綜合概述和比較歷史是復雜難寫的,本卷的構想需在綜合性和內容范圍之間進行權衡。米歇爾·巴拉德(Michel Balard)的《歷史中的海洋:中世紀世界》(The Sea in HistoryThe Medieval World) (2017)選擇的覆蓋全球的方法在本卷中并不合適。巴拉德的著作中有少數幾個單獨的章節論述加勒比海地區、南美、西非和遠東海洋歷史的特定方面,由此做到了覆蓋全球,但讀者只能在歐洲和地中海依然占絕對中心的更大框架內對這些非歐洲的資料進行選擇并作出自己的理解。這種模式與布魯姆斯伯里文化史系列叢書的精神是背道而馳的,叢書的精神恰恰是綜合性與結合性。盡管在地理范圍上受到限制,但我們的這卷書積極地對廣泛不同的材料進行綜合和比較。作為一名編者,我所面臨的極大挑戰,是找到勇于在離家如此遙遠之處進行遨游的學者,即使在這些地理界限之內。編撰本書是極其不易的。我們謹希望美洲、大洋洲和西非的學者們加入這一新生的交流,并在將來對完整的中世紀海洋全球史作出貢獻。

我們也認識到,使用“中世紀”這個術語存在問題,它是以歐洲為中心的術語和概念,卻被應用于意圖去歐洲中心化的敘事。這樣的分類是由出版者設定的,但它們也反映了普遍的學術運用情況。盡管有大量的學術爭論,但“中世紀”并沒有其他可行的替代詞,所以我們繼續在這里使用它。盡管有瑕疵,希望它的問題不會妨礙讀者們了解呈現在他們面前的資料和思想。本卷所有的撰稿者都認識到,將中世紀的術語擴大到歐洲之外,正如歷史學家凱瑟琳·戴維斯(Kathleen Davis)和邁克爾·普特(Michael Puett)在圍繞“全球中世紀”這個觀點的早期交流中所言,將涉及“對殖民歷史和民族主義歷史許多主要主張的沖撞”(2016:2)。這個詞帶有濃重的殖民意味,但是,小心謹慎地對它進行運用,有助于我們從世界“同時代文化”的角度來思考,引發新的交流,極大地豐富現有的交流,并為圍繞著聯系和相遇的過程而過于簡單地構建起來的全球史提供重要的替代選項。雖然本卷不能夠也不敢稱完整覆蓋全球,但它接納并吸引了目前更多地撰寫中世紀全球史的學者。

這個類型的系列叢書通常把自己擺在對現有文獻進行系統介紹性概述的位置,以及在某個特定主題下廣泛的知識潮流流動的位置。相較而言,本書提供的則是一個論壇,將彼此無關聯的學術論述聯系起來,并參與到海洋文化史“更廣泛的交流”當中。這里是提出我們“未知”的地方,同時它也提供機會讓我們表達“所知”,并標出進一步研究之后我們可能的所知,特別是如果我們把研究得更好的地區和世紀的方法和問題,轉化到原始而未被解析的、多得多的中世紀現存的文字資料、視覺資料、物質資料中而進行進一步研究的話。本書的章節難免常是探索性的、思考性的、試探性的,甚至對“概述”系列叢書應有的自信、肯定的基調的采用也顯得謹慎。

盡管并不完美,但我們希望我們對在很大程度上未知的、布魯姆斯伯里叢書所稱的“中世紀”(事實上我們愿意如此明確地陳述)的海洋文化史的知識空間進行繪制的首次嘗試,能夠促進海洋文化史學家們彼此進行嶄新的對話,同時給剛剛從其他學科涉險而來的更多的讀者帶來新的觀念和問題。這一領域相對年輕,這從多方面來說都是好事,在此太多的原創主張還未提出,因此也無須爭奪。本卷的許多章節代表著跨越如此廣闊的海洋和時間范圍的世界首次嘗試。作為本卷的編者,我代表本中世紀卷的所有撰稿者,竭誠歡迎你加入這種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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