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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服——《白宮風云》

“我做錯了什么？”政治學家、總統顧問理查德·E.諾伊施塔特在臨終時發出了這樣的疑問。他撰寫了一部關于美國總統的經典著作，但他覺得自己被一種與政府現實相去甚遠的學術規范拒于千里之外。他無法接受一些政治學家對自己的作品《總統的權力與現代總統》（Presidential Power and the Modern Presidents，下文簡稱《總統的權力》）的誤解。他認為同行沒有理解他關于總統具有微妙和個人影響力的觀點，欣賞不了他精心編制的關于總統極力對國家事務施加影響、像寓言一樣的故事。

“沒人注意到……這本書的內容，”他說，“我覺得這本書沒有取得巨大的成功。”在20世紀50年代末開啟學術生涯之時，他就已經認為政治學是一門“乏味的學科”。他認為，因為過度在科學方法上炫技而忽視了現實世界中發生的事情，這門學科在此后的幾十年里只會加劇衰落。1

總統喬賽亞·杰德·巴特勒（Josiah Jed Bartlet）正在華盛頓特區的國家大教堂里參加一位女士的葬禮，這是他從學生時代就認識、相識時間最久的一位摯友。美國總統的私人秘書多洛雷絲·蘭丁厄姆（Dolores Landingham）在大多數人都已退休的年紀買了自己的第一輛新車，可卻在從車行回家的路上被一名醉酒司機撞了。2追悼會結束時，這位虔誠篤信天主教的總統要求獨自留在教堂里。他走向布道壇并停了下來，揚起下巴，說：“你這個狗娘養的。”

當二人第一次在杰德就讀的新英格蘭貴族預科學校相見時，蘭丁厄姆夫人稱杰德為“男孩王”，“……比班上其他男孩都聰明一截。你很有靈氣。你現在一定感覺到了”。那時的男孩王現在是總統了。然而他在上帝面前卻無能為力，只能暗自生氣。

“你這個狗娘養的。你是個窩囊的惡棍。”作為總統，巴特勒要與政治反對派、自然災害和自己所患的多發性硬化癥(1)作斗爭。他隱瞞了自己的病情，玷污了自己純粹、誠實的政客形象。在全球化經濟的競爭中，他創造了380萬個新工作崗位。他拯救了墨西哥，增加對外貿易，留出數千萬英畝土地用于休耕保護。“我們不是在打仗。我還養育了三個孩子。”這還不夠嗎？“把你的懲罰放到十字架上！去折磨你自己吧！”讓你的懲罰見鬼去吧！見鬼去吧！

本章從諾伊施塔特的理論和《白宮風云》的故事中重建了一個在精英內部說服他人的政治形象。在這些文本中，政治是偶然發生的，有人情味的，離不開關系和觀念、技能和知識。無論是《白宮風云》中的杰德·巴特勒，還是理查德·諾伊施塔特《總統的權力》一書中被拿來比較的羅斯福(2)、杜魯門(3)和艾森豪威爾(4)，決定政治成敗的關鍵都是總統的個人素質。總統必須運用言辭、洞察力、知識和勇氣，去說服其他政治精英采取行動。總統顧問可以起到重要的輔佐作用，但最終要看坐在橢圓形辦公室里的那個人能否擔起責任。

《總統的權力》和《白宮風云》將總統描繪成一種虛弱無力的存在。高學歷、好品格的人聚集在一個缺乏這些品質的國家里，他們感到無所適從。對于政治和學術精英以及《白宮風云》的高端觀眾來說，這個政治形象是令人滿意的。他們想象自己被圍困在語言和知識的宮殿里，周圍都是他們必須安撫和改造的野蠻人。

無論是通過諾伊施塔特解讀《白宮風云》，還是借助后者理解《總統的權力》，政治都被解釋成一種存在于精英內部的、大眾無從了解的勸化。我結合諾伊施塔特和索金寫作的時間和地點背景來分析兩者的觀點。在研究《總統的權力》時，我尤其關注諾伊施塔特曾做過美國總統顧問的個人經歷，以及當代政治學發展中的一個特定時刻——人們希望研究政治的行動實踐而非紙上談兵。盡管如此，諾伊施塔特在結束自己的職業生涯時仍感到十分沮喪，因為他對國家最高職位成敗的研究受到了詆毀，而他認為政治學科越來越傾向于運用數學方法去做研究。相比之下，諾伊施塔特創造的總統形象在政治劇中卻能歷久彌新。《白宮風云》中的總統才華橫溢，能言善辯，還充滿父親般的人文關懷，但被工作提出的各種要求及其所領導的下屬的無能壓得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