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關門打狗
- 重建羅馬,從敗仗庭開始
- 士大夫沒錢丶
- 5242字
- 2025-06-03 00:01:00
尤斯塔斯·德·弗蘭德斯率軍一路急行,目光牢牢鎖在了遠處那尊在黑夜中若隱若現的圣使徒教堂上。
“快,都給我快些!”
尤斯塔斯為了盡可能喊得大聲,連頭盔都取了下來,“大哥他們已經和那個希臘混蛋交上手了!”
“大人,”旁邊的弗蘭德斯騎士霍德弗里德忍不住開口,“既然咱們都知道了那個狄奧多爾不簡單,為什么還要就這樣放他們走?”
“我不是說了嗎,本來是想放他們去和威尼斯人狗咬狗的,
為此也專門派傳令兵去和鮑德溫大哥說了,誰知道他竟然……”
過往的記憶浮現眼前,越想就讓尤斯塔斯越氣得想扇自己一耳光。
為什么?為什么就沒注意到他在行軍過程中打的算盤?為什么就只在乎他手上的那點軍隊卻忘了他們都是本地人?
“現在說什么都晚了,雖說你在那個什么馬爾西安廣場跟丟他們無疑是個失誤,
不過我心里一直有個聲音告訴我現在的決策是正確的!”
“希望我們還能趕得上吧……”尤斯塔斯心情好些了,那張年輕中透著些許穩重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如果沒法達成狗咬狗的最終目標,那和大哥他們會師也是個好選擇。
中城區的大火快燃盡了,跟威尼斯人一起征服這座城市倒也不算虧。”
軍隊繼續前進,最終在那條裸露出大塊泥土的稍寬道路上命令全軍停下。
“你看,前面那是什么?”
霍德弗里德順著尤斯塔斯指向的方向望去,遠處100多米的位置十多道火光懸在昏暗中,只能在下方隱約瞧見一道道頭顱的輪廓。
“是希臘人的軍隊?從這一直往前就是教堂正門,他們明知無法抵擋我們為什么還要這樣?”
“如果是平時我會毫不猶豫地出擊,但想到要面對的是那個狄奧多爾,我有必要穩重些。”
“那我們怎么辦?干等在這嗎?”
尤斯塔斯沒有立即回答,因為他也不太清楚該怎么做,甚至猜不透狄奧多爾這一出到底是想干嘛。
更遠些的地方隱隱傳來混雜著古法語和意大利語的喊殺聲,教堂廣場甚至還有清晰的馬嘶,
一聲聲的猶如戰鼓回響,將他渴望立功的心折磨得蠢蠢欲動,連帶持劍的手不住地顫抖。
但即使如此他也沒有馬上頭腦一熱地沖鋒,因為對陣狄奧多爾的失敗給他的印象過于深刻,
明明已經遭到圍攻,不把全軍調去御敵還專門在此等著自己……
尤斯塔斯很糾結,但他的下屬顯然不這樣想,一個個在霍德弗里德的煽動下嚎叫著高舉騎槍:
“卑鄙的希臘人已經搖搖欲墜,鮑德溫伯爵大人需要我們的幫助!”
見自己被下克上了,尤斯塔斯趕忙伸手拽住對方的胳膊:
“冷靜些!至少也得再看看局勢再說——”
一陣熟悉的破風聲從前方傳來,霍德弗里德和尤斯塔斯都異口同聲地一邊頂盾一邊大喊頂盾,
幾十道箭矢命中盾牌的聲音混雜著偶爾的慘叫響起,
雖整個隊伍并無大礙,可一浪高過一浪的戰吼已經無法無視,
連尤斯塔斯本人至此也徹底下定決心,重新戴上桶盔后迅速平舉騎槍,一邊畫十字一邊大喊:
“沖啊,殺光卑鄙的希臘人!蒙主所愿!”
霍德弗里德見領袖下令沖鋒也很高興,在補充了句“射手放完箭后跟著一起沖”后也畫完十字加入到了沖鋒的隊伍。
這道泥土路雖不及梅塞大道主干那么寬敞,但也能容納六七個騎兵排成一列,
短暫的加速后那道讓地中海世界為之顫抖的死亡風暴便再次顯現,大地也被無數馬蹄踏得顫抖不已。
箭矢與弩矢先一步與前方接觸,可尤斯塔斯卻發現前方的希臘軍隊中箭倒地時竟然反常地沒發出標志性的慘叫與潰逃。
理性霎時間重新壓制了感性,但一切都晚了,
他與他的騎士們如泥石流般瞬間將前方的一切悉數碾壓,騎槍斷裂的巨大聲響甚至一度壓過了他們的狂呼亂叫。
包括霍德弗里德在內的騎士與扈從拔出劍繼續揮砍,尤斯塔斯則在肌肉記憶地拔出劍后瞪大眼睛觀察前方,
當借著瞬間的火光目睹到那轉瞬即逝的一幕時,他頓時感覺脊背發涼,緊接著全身近乎痙攣:
他們所殺的根本就不是希臘人,而是被布條蒙住眼睛捆住嘴的西歐同袍!
“停下!快停下!我們上當了!”
尤斯塔斯拼命大喊,可周遭騎士們的怒嚎毫不留情地將他的聲音淹沒,軍隊仍舊如海濤一般突破了那道形同虛設的陣地。
天邊的紫色已經慢慢被橘色取代,眼前碩大的圣使徒教堂詳細輪廓也變得清晰,
可整個隊伍依舊如蠻牛般拼盡全力地向前拱,就如嗜血的野狼不吃到獵物誓不罷休。
見喊話毫無作用,尤斯塔斯也只得被軍隊裹挾著繼續向前沖,為求心理安慰他還抽空用左手又畫了個十字。
最前排的騎士們已經跑過了泥土道路邁入了鋪設石磚的教堂廣場,
清晨的陽光還未點亮漆黑的地面致使他們只得靠教堂判斷方向,可正在此時他們卻又遭到了黑暗中的攻擊。
霍德弗里德是第一個被殺的,他在沖鋒途中被人用長矛在黑暗中直接戳中,
戰馬高速移動帶來的慣性讓那矛直接刺入了他的腹部。
這道襲擊并不是個例,實際上在霍德弗里德墜下馬的同時其他動能耗盡的騎士也紛紛遭到了攻擊,
一部分被從馬上拖下來后遭圍毆殺死,包括尤斯塔斯在內的則率著剩下的騎士揮劍拼命地砍。
沒人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遭到沒來由的襲擊,但每個人腦瓜子都嗡嗡的,
耳邊充斥著各種慘叫聲,叫罵聲與戰吼聲的交響曲,
只有本能在促使他們不住地揮舞手中的武器,甚至沒心思判斷這些到底是什么語言。
幾道寒光與長矛刺向了尤斯塔斯的戰馬,戰馬吃痛高高抬起前蹄后滑倒,連帶馬上的尤斯塔斯也滾落在地。
在他落地的瞬間,周遭又有數人走上來想殺死他,但卻眨眼間被尤斯塔斯一記水平斬剁掉雙腳轟然倒地。
憤怒徹底吞噬了他的理智,促使尤斯塔斯撐著尸體起身的同時一個個將被他砍倒的人悉數殺死。
四周放眼望去幾乎沒有火光,只能望見無數黑暗的影子伴著嚎叫不住地攻擊并殺戮對方,
而在后方的歩兵們也涌上來后戰場變得更加混亂,整個教堂廣場就像是變成了屠宰場。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子?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尤斯塔斯還沒來得及思考,又有個黑影朝他高舉劍咆哮著殺來,迫使其不得不繼續作戰。
對方的實力與尤斯塔斯不分上下,雙方又是豎劈又是上挑互相破不了招,
可尤斯塔斯打著打著就發現了蹊蹺:對方似乎和自己學的是同一套招。
一縷陽光穿透云層拂向大地,籠罩戰場的黑暗慢慢褪色,漸漸將尤斯塔斯的臉與對方悉數照亮。
對方身材比他高大些,和他戴著同一型號的桶盔,武器一樣是手半劍,
可讓尤斯塔斯——或者說他們兩個最驚訝的還是彼此那套金底黑獅紋章。
“是……鮑德溫大哥嗎?”尤斯塔斯顫抖著摘下桶盔。
對方沒有回答,也緩緩將桶盔摘下,露出的那張略顯滄桑的臉哪怕化成灰尤斯塔斯都能認出來。
接下來就是經典的場景的再復刻:
尤斯塔斯和鮑德溫一邊大喊都是自己人一邊物理勸架,為了提高效率還各攔了匹馬跑遍整個廣場,
盡管兩人中途成功找到了亨利與博尼法斯四人一同呼喊,可早就上頭了的雙方依舊不愿停手,
直到穿透云層的光束愈發增多,廣場的各個角落都不再有黑暗的蹤跡為止。
皮卡第人望著諾曼人久久無言,加斯科涅人瞧著普羅旺斯人默不作聲,
只有熱那亞人和威尼斯人看清彼此后反而朝對方的臉再來了一拳。
借著晨曦之光,四人環顧這片曾經熟悉的廣場,即使是信仰最堅定的鮑德溫與亨利都不由得陷入了動搖。
原本碩大到可供上萬人排成整齊隊列的地方如今已淪為了亂葬崗,躺著的人甚至比站立的人還要多,
這無疑戰場沒有錯,可這卻是他們最不樂意看到的戰場——
四人都已經習慣看見堆滿希臘人尸體的戰場,可如今放眼望去沒了聲息的全都是他們的同袍,一個希臘人面孔或裝束的都沒有。
“……先想想接下來該怎么辦吧。”博尼法斯率先打破沉默,避免了行將上演的甩鍋會。
“要是沒有那個狄奧多爾,現在我們已經在這里重新整隊,然后開往內城去拿到本應屬于我們的賠償了。”
鮑德溫嘆了口氣,看向遠處那把在中城區燒了一晚上如今終于開始式微的大火,
濃厚的黑煙仍舊寬闊得像裹住整片天空的鐵幕,甚至連清晨的陽光都無法影響它分毫。
“那么,我們現在怎么辦?”尤斯塔斯怯生生地說,卑微得像犯錯了的孩子,“要是花點時間應該也能……”
“能?你打算怎么辦?直接像喪家犬一樣逃出城嗎?”
鮑德溫朝著尤斯塔斯怒罵,搞得亨利和博尼法斯不得不上前拽住他。
“我覺得,比起接下來該怎么辦,應該想想讓我們自相殘殺的狄奧多爾現在在哪吧——”
嗚——呼——
一陣陣昂揚的號角聲頓時蓋過亨利的話語在盤旋廣場的近萬十字軍頭上如無形的烏鴉盤旋,
四個貴族都幾乎同一時間如蜘蛛感應,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什么,連忙一邊頂盾一邊朝友軍大喊,可來不及了。
就如女祭司靠吹號角喚醒德魯伊一樣,教堂周邊的民房屋頂上忽如變戲法般爬起大量人影,
密密麻麻猶如黑色的鐵桶將整座教堂都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們之中大部分是男人,有的穿甲有的不穿但前者偏多,可每個拉丁人都能認出他們正是缺席了的卑鄙希臘人。
沒等陷入驚詫的獵物們有所反應,早已被戰俘喂肥了了的邊防軍們便刷刷掏出了遠程武器,
一些眼尖的瞧見他們手里裝備了大量的勃艮第獵弓與熱那亞弩,黑夜的模糊記憶于此刻連成一線,
本來就崩潰的士氣更是一瀉千里,沒來由地一邊嚎叫一邊丟下武器四處亂竄,
他們的騷亂又引起了更大規模的崩潰,一時間連四名貴族都難以再維持秩序,而這正是狄奧多爾想要的結果。
伴著各個十夫長先后下達命令,清晨的第一波箭雨帶著對侵略者的刻骨仇恨,鋪天蓋地地朝廣場傾瀉而下,
從周遭民居內涌出的瓦蘭吉衛隊也毫不留情地將巨斧朝拉丁人頭上砍去。
一時間,屠宰場仿佛變作了貨真價實的地獄,
箭矢落下的地方無不響起地獄鬼魂的嚎哭,瓦蘭吉衛隊將拉丁人砍為數段就跟劈柴火那樣簡單,
最外層的輕步兵,軍士甚至是騎馬的扈從中了弩矢當場陣亡,
沒中箭的拉丁人又恐懼纏身四下奔逃引發踩踏事故,不論是無甲的輕步兵還是有甲的騎兵都難逃此劫。
一時間,死于互相踐踏的拉丁十字軍竟比希臘人殺死的還要多,地面堆積的尸體指數級攀升。
面臨此等絕境,博尼法斯四人迅速散開以嘗試重整軍隊,可藏匿于陰影中的那個人并不打算放過這個良機。
教堂頂部的鐘聲被叩響,悠揚的聲響伴著清晨的陽光灑向遠方,
既宣告著1204年4月13日的開始,也是為集中于廣場的近萬十字軍奏響最后的鎮魂曲。
十人多高的大門劃著令人牙酸的吱呀摩擦聲迅速對外敞為兩瓣,
結成斯巴達方陣的數百邊防軍在巴西爾百夫長的指揮下,整齊劃一地跑步入場,
如披著倒刺盔甲的犀牛徑直撞入前方,將有所好轉的十字軍主力再度拖入混亂的深淵。
平心而論,數百邊防軍就算組成陣型且士氣高昂也無法對上萬十字軍造成大的威脅,可若是讓他們維持混亂卻十分足夠。
鮑德溫與博尼法斯軍是直接遭到攻擊的,雖然輕步兵不出意料地率先崩潰,
但他倆靠著軍士,扈從與騎士等精銳仍舊能勉強維持戰線相持,直到尤斯塔斯從側翼攻來才慢慢扛住希臘人的進攻。
就算不至于被數百人平推,可他們三人使勁渾身解數也只能如此了。
在滿地的尸體,絕望的嚎叫與哭喊以及濃烈到令人嘔吐的血腥味三位一體打擊下,三人能忍住不嘔吐已經是難得了。
他們知道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消磨殆盡,可誰都不愿意就這樣狼狽撤退:
第三次十字軍東征虎頭蛇尾已經讓教廷的威望掃地,要這次仍舊灰溜溜回去整個歐洲怕是會徹底變天。
博尼法斯不再說話,鮑德溫開始不住地畫十字并念禱詞,只有尤斯塔斯仍舊緊握手中的劍,盡管他的臉色也白得像雪。
“統帥!我來啦!”
遠處一陣喊話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竟然是被亨利派去繼續圍攻修道院的布盧瓦伯爵路易回來了!
他的后方是揚起煙塵的騎兵隊,估摸著不會少于百人,對于幫助全軍打破如今的不利局面已經綽綽有余。
就如能量守恒般,十字軍部隊見友軍抵達恢復了些許士氣,而邊防軍卻為此陷入困惑慢慢放緩了攻勢。
尤斯塔斯發現了這一變化,立即嘶吼著全軍反攻,可他話音剛落就被自己的另一個哥哥打斷了:
“殺!”
亨利·德·弗蘭德斯不知用什么手段集結起了上百名騎士和扈從,踏著無數尸體化作利劍朝愣神的邊防軍毫無防備的側翼殺去,
保留節目再度上演,希臘軍隊頃刻間就被撕得七零八落,無數的希臘血與希臘斷肢終于又喚醒了拉丁人的勇氣,
熟悉的古法語與意大利語戰吼再度響起,最終讓博尼法斯和鮑德溫終于得以重新組織射手反制希臘人。
十字軍的人數本來就比希臘人多,此刻又已實現了會師,一旦他們從混亂中掙脫完成反制本身就是很容易的事。
伴著重新整備完畢的勃艮第,熱那亞人射出自己的箭雨,四周民房房頂上的希臘人徹底沒了動靜。
盡管有人出于ptsd琢磨是不是希臘人又在搗鬼,但劫后余生的放松已經讓他們沒心思再思考有的沒的了。
“感謝上帝,幸好你們來了……”
尤斯塔斯一個踉蹌差點滑倒,幸好被旁邊的博尼法斯眼疾手快接住才沒讓他和尸體共處一地。
“希臘雜種們被我們的反擊擊退了,一鼓作氣把這里踏平了吧!”鮑德溫憤怒得近乎要噴出火來。
“我不建議這樣做,或者說,我其實是想報告壞消息的:修道院的希臘軍隊擊敗了我的部隊正朝這里殺過來。”
路易的話猶如晴天打了個霹靂,將鮑德溫三人好不容易冒出的好心情又給原地掐沒了。
“我有個提議,”最終擊垮希臘邊防軍的十字軍MVP亨利開口了,
“既然我們現在擊退了希臘人,那我們不如一鼓作氣打到內城去吧?”
四人聽罷一齊望向東方,遠處的中城區依舊濃煙滾滾,可火焰確實肉眼可見的減小了。
“……只能這樣了吧,”博尼法斯深深嘆了口氣,“如今敵暗我明,若想不狼狽回去只能做此一搏了。”
“而且別忘了我們還欠老總督的債呢。”鮑德溫也附和。
尤斯塔斯被這番話戳到了痛處,默默轉過頭去后退一步生怕別人注意到他。
“既然沒有異議,那就出發吧,”亨利調轉馬頭,將劍尖對準遠處的圣索菲亞教堂,“最終的戰斗在此一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