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坑底部，那看似死寂的暗金色灰燼深處，一點極其微弱、卻蘊含著極致靈性光芒，如同風中殘燭般悄然亮起。

那是自稱“江水龍君”的存在最后殘存的一點真靈。

“鎖鏈。。禁錮。。道體。。”

真靈中翻騰著水君鮮活的意念：

“三千年，等的就是此刻。以舊軀之死，換真靈之脫！”

這一點真靈，如同最狡猾的游魚，趁著神鐵鎖鏈鎮殺之力爆發后、舊軀徹底崩解、規則之力出現剎那空檔的瞬間。

以一種犧牲與獻祭的詭異方式，硬生生從鎖鏈那無形的、深入靈魂的禁錮法則中“擠”了出來。

它付出了徹底毀滅舊軀的代價，卻也徹底擺脫了那糾纏了三千年的枷鎖。

自由，是如此甘甜。

諸般謀劃，今日始得血灰重聚，終臨新我初誕！

可喜，可賀。

那真靈脫困的剎那，凹坑內散落的暗金色灰燼如同被無形的漩渦吸引，瘋狂地向著真靈所在匯聚。

更遠處，那些屬于舊軀的、尚未干涸的暗金色血液，如同受到了君王的召喚，化作一道道粘稠的血線，嘶鳴著涌向漩渦中心。

灰燼與血液交融、重塑。

一個模糊的、僅有常人大小、卻接近猿猴的輪廓，正在血灰旋渦中急速凝聚。

一股雖然遠不及全盛，卻蘊含著自由氣息和暴戾之氣的妖力，正在節節攀升。

也就在那血灰輪廓凝實，五官隱隱顯現出面容的時間。

一股強橫無比、帶著新生喜悅與無盡君臨的神念，如同無盡的潮水一般，瞬間淹沒了整個洞窟區域，將重傷的李道玄死死鎖定在原地。

一個帶著雷霆電閃的聲音，直接在李道玄的識海中響起：

“還是頗費了一些功夫的，好在人族總是這么有趣。”

血灰旋渦中，那即將成型的頭顱上，兩點猩紅的光芒亮起，看著無法動彈的李道玄，神念中充滿了貓戲老鼠般的殘忍快意。

即將重獲自由的“江水龍君”此刻有了余興，問向李道玄：

“人族螻蟻，選擇一個死法吧，以賀本君新生。”

神念的威壓驟然加重，如同山岳般壓在李道玄的神魂之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

“是被萬水蝕骨？還是被吾親手撕碎神魂？”

失敗者的哀鳴，總是悅耳動聽。

卻不想，李道玄既沒有哀鳴，也沒有求饒，更沒有選擇自己的死法。

面對這如同實質的神念威壓和死亡的宣告，李道玄蒼白的臉上沒有絲毫恐懼，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近乎冷酷的平靜。

他口中淤血因為禁錮氤氳在口中，眼眸雖動彈不得，但那雙深邃的眼眸穿透彌漫的塵埃和血光，平靜地迎向旋渦中那雙猩紅的眸子。

他于神魂之中清晰無比地反問道：

“死法？呵。”

李道玄的嘴角甚至在重壓之下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

“我比較好奇的是，龍君大人，你，能重生幾次？”

李道玄這平靜到詭異的反問，如同冰水澆頭，讓“江水龍君”那原本喜悅的神念猛地一滯。

猩紅的眸子中閃過一絲錯愕與不解。

為什么，這只人族螻蟻，總是違背他的意志，總是在挑戰他的耐心。

既然不愿選擇死法，那就由本君代擇了。

下一個呼吸。

舊軀徹底死亡，新我即將誕生。

這本是生命規則中玄妙而脆弱的轉換瞬間。

“江水龍君”正貪婪地汲取著舊軀崩解后散逸的最后精華與殘留的本源，用以穩固和強化這具新生的、擺脫束縛的軀體。

然而。

一股冰冷、詭異、仿佛源自更高規則的無形之力，毫無征兆地降臨。

這股力量并非作用于他的新生軀體，而是精準地、冷酷地鎖定了他在汲取舊軀精華過程中，那正在融入新軀核心的、最為根本的、屬于舊我的權柄：

天下水系的至尊天賦。

“什——？！”

“江水龍君”的神念發出了驚駭欲絕的尖嘯。

他感覺那融入新軀、如同心臟般重要的水之本源，正在被一股無法抗拒、無法理解的力量，如同抽絲剝繭般，硬生生地從他新生的核心中剝離、抽取。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伸進了他新生的命脈之中，奪走了他最核心的力量根基。

“不——！住手！這是何物？！誰在竊取吾之本源？！”

前所未有的未知恐慌在瞬間淹沒了這位“江水水君”。

重生帶來的狂喜蕩然無存，只剩下無盡的恐懼和驚惶。

他瘋狂地想要阻止，想要切斷與舊軀的聯系，卻驚恐地發現，這股掠奪之力并非來自外界，而是直接作用在更莫測的層面，作用于他“新生”這個概念本身。

是“舊我”死亡后，被某種規則判定為“可掠奪”狀態！

「天賦神通：水君（第五境：化境）」

李道玄重生二十余年，見過的最強天賦。

如今，要歸他所有。

一點靈光，不容更易地出現在了李道玄的右手掌心。

李道玄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傳來一股冰涼沉甸、蘊含著磅礴水之韻律與古老威嚴的奇異能量流。

這股能量是如此精純、如此浩瀚。

浩瀚到失去這股力量的所謂龍君，對李道玄的禁錮都被迫松動。

一握之間，靈光融入李道玄身軀。

力量瞬間涌入他的四肢百骸，與他識海中那點真靈相連。

做為體內六成皆是水分的人類，李道玄聽見了自己血液的奔流之聲。

甚至，他從自己的血液之中，看穿了歷史。

一滴血中水分映出了那場鴻門之宴，當時它在項莊劍鋒挑破的酒漿之中；

只在歷史上出現過一次的項莊容貌，被李道玄所見。

一滴血中水液翻騰著淝水波濤，當時它是前秦士卒潰逃時踩碎的冰棱；

戰場廝殺的寒意，刺得他小臂汗毛倒立。

一滴血中水份裹著大業殿焰，當時它在隋煬帝銅鏡上呵出的霧氣之中；

那張俊美魁梧姿容之上，沒有敗亡的癲狂，有的只是，如淵冷笑。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結局？

他本該對自己的結局負責。

李道玄此刻體內血管之中奔涌的，是千年的歷史，是萬年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