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謝老三密切關注著京師煤價變動。

說變動也不準確，其實就是依舊在上漲，已經達到了每百斤八錢銀子，較之正常市價，翻了五倍多。

他看準時機，直接派徐賴子深入西山煤窯，點對點訂購了兩萬斤煤。

據徐賴子回來說，他去了煤窯二話沒說，開口就是半價砍，四錢銀子一百斤，還得送貨到門，其他的愛賣不賣！

煤窯主最后咬著牙、憋的臉通紅簽下了城下之約。

嗯！

謝老三點點頭，徐賴子別看腦袋頂上看著惡心，但辦事還是靠譜的。

尤其是為人上心，善于捕捉搜集信息，徐賴子回來時，特意走的四平山北麓，專門趴在四平山頂探查了一番，短短一盞茶時間里，就有七八波捕快送著犯人進了四平山大獄，那些犯人有的被人押著運煤，還有人在打灰篩土。

看來四平山要建個大監獄的傳言是真的。

謝老三分析著手里的各條消息，他能一路走到現在，靠的就是縝密的分析和判斷能力。

朝廷已經注意到了煤價上漲問題，而且已經動用犯人運煤。

同時監獄距離完工還遙遙無期，才到篩土制泥坯階段。

由此得出結論，煤炭價格已經到頂，會有所下降，但只要監獄不完工、道路不暢通，煤價依舊會高位運營。

“賴子，從明天開始，咱們出貨！”

徐賴子心中大定，干買賣跟放印子錢相比，實在復雜太多，他準備這一手結束，還是回去從事自己的老本行。

天剛蒙蒙亮。

吱呀……一戶人家的家門被推開。

陳金永從家里出門，幾天前煤和木炭價格開始上漲，他看見了，但也沒怎么在意。

這玩意跟米不一樣，沒米吃那是真能餓死。

煤這東西還算便宜，各家多多少少會買下幾十乃至上百斤，再者了，活人還能讓尿憋死么，怎么著不能點火做飯。

唉，可惜了家里那張破桌子哦，補補腿還能用來著。

熬到今天，陳金永打算著出去看看煤價，如果價格還是那么離譜，他準備出城溜達一圈，好歹撿點柴火回來先用著。

“哎？趙老哥，你手里拎著是啥？”

正胡亂尋思著，陳金永看到了迎面而來的街坊趙老哥。

“老陳啊，快去吧，胡同口義盛飯莊賣蜂……蜂窩煤，對，就是蜂窩煤，一組30個，買一組送三個。”

趙老哥樂滋滋的，這做人吶，就得懂點術數之學。

飯莊小順子推銷蜂窩煤推得口干舌燥，任他如何解說蜂窩煤耐燒，哪怕邊上還有個爐子在演示。

一眾圍觀的都沒人掏錢，是他通過心算，果斷算出一錢一組的價格，要遠低于現在的煤和木炭。

本來就是咬牙出來買煤的，有便宜的自然要買便宜，要不兩手空空回去，還得跟兒子一同去趟西山買煤。

老趙第一個掏錢，同樣幫著小順子解開了只看不買的尷尬，大家看著有第一個掏錢的，擔心被騙的心思就少了許多。

這不，小順子為了感謝他，特意給他送了一個蜂窩煤爐子，單買這爐子也得一錢銀子吶，這單買賣他絕對是穩賺。

“怎么賣啊？”

陳金永直問本質。

“一錢銀子一組，一組30個，還送3個”，宋老哥笑呵呵的回道。

嘿……這義盛飯莊也夠黑的哈。

陳金永撇了一眼趙老哥手里的小木箱子，單手能拎起來，頂天能有個四十斤。

以前一百斤煤才一錢五分銀子，四十斤煤六分銀子就能拿下，煤前面加上蜂窩倆字，就敢漲四分？

心里這么想著，陳金永卻是加快腳步向著胡同口沖去，黑就黑吧，對比現在的煤價，這價格足足便宜了六成。

在大奸商和小奸商之間，陳金永選擇了省錢和省事，他是真不想出城撿柴火。

好歹是吃飯莊吃出感情的老客，再照顧一次他家生意又如何？！

“這……”

陳金永看著胡同口的排隊長龍，陷入了呆滯。

“都是老街坊，別擠，大家排隊。”

小順子的聲音里透著心累，整整四條長隊，有兩條隊伍還甩了個彎出去，放眼望去估摸著不下兩百人。

“安富坊的老街坊都出來買蜂什么煤了？”

陳金永喃喃自語，他起的已經夠早了啊，還要排隊浪費時間？

“這才哪啊，板場胡同那人更多”，一個穿著短打的年輕后生從人群里擠了出來，他手里沒有爐子，只拎著一組蜂窩煤。

“啊？”

陳金永有些傻眼，他剛才聽見小順子吆喝我家好幾處地方都在賣，本來還想要不去其他胡同口看看，仁盛米鋪他是知道地方的。

“不是，你怎么知道？你去看過？”

陳金永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

后生伸手撓了撓后頸，靦腆中帶著得意，“他們最多只讓買一組，我剛在板場胡同那買完。”

……看著后生麻利的跑遠，陳金永有些無語，果然還是年輕吶，性子毛躁，老馬家推出這蜂窩煤，頂多也就是一時應急。

天子腳下，怎么可能讓老百姓長期高價購買炭薪呢，先買一組應付幾天看看勢頭再說。

“各位街坊，這蜂窩煤啊，是我大明天子憂心百姓柴薪短缺，特意制作出來的，耐用省錢，以后本店就長期售賣這個啦，一組一錢，爐子一錢，買一送三啦。”

嗯？

天子所制？

長期售賣？

陳金永瞬間清醒，瞅準人頭最少的一條隊伍，一個箭步貼了上去。

小順子總不能拉著天子大旗說假話吧，加上天子名號，一錢一組還真不貴。

如義盛飯莊門口排隊的情形，在京師各處地方不同程度的上演著，有人是被逼無奈先買一組試試，有人是認著天子名號悶頭便沖。

最后回家實驗的結果，依然是疑慮盡去，皆大歡喜，雙雙感嘆天恩浩蕩。

有人歡喜自然就有人愁。

“徐哥，這事透著邪性，咱今早開門，攏共就賣了三十斤煤，現在連人影都看不到了啊。”

一個小弟摁不住疑惑，對著徐賴子抱怨道。

“可能，咱們選的鋪面位置太偏了？”

徐賴子也有些不確定，他當然知道胡同口人流大，可他沒錢了，謝三哥也不再往外掏錢，有地方就不錯了。

“哎？高家娘子，你這是買了什么這么沉？我幫你。”

正說著話，徐賴子眼前一亮，急忙撇下小弟趕了出去。

“煤，煤，不用不用”，倩娘被嚇得連連躲閃，落荒而逃。

“沒，沒，不用不用”，小弟學著倩娘的說話，勸道，“徐哥，別惦記了，人家男人大小算個官呢，這種瘦巴巴的女人有什么好。”

“你懂個屁！”

徐賴子直愣愣的盯著倩娘婀娜的背影，“小旗官算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