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克·托德睜開了眼睛。

這是他最近一周以來，最為清醒的一次。

‘啊……是哦，’他花了差不多五分鐘的時間，才想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我中槍了?！?

‘所以，這里是……醫院嗎？’

從左臂上傳來了令人難以忽視的疼痛，盧克想要轉頭看一眼，但只是輕微的移動，就讓那陣疼痛又加劇了幾分。

他只能放棄了移動頭部的打算，直直的盯著雪白色的天花板。

‘現在是什么時候了？’

‘五月底，還是六月？’

‘我……在醫院躺了多久？’

在之前的幾天里，盧克并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他記得自己被擊倒后的事——

狼狽逃竄的警員、喧鬧震天的消防車笛聲、被抬上擔架時急救人員的呼喚。

蓋在鼻子上的氧氣面罩、手術室的無影燈，還有來往于他病床前的每一個人。

外祖母用她最喜歡的碎花手帕擦著眼淚、希爾達低著頭沉默不語、很久沒有見過面的舅舅給他帶來了農場里的花、伊凡組長憤怒地在空中揮舞著拳頭，幾乎要打到站在他身邊的斯托克探長。

來看望他的人里，甚至還包括了老杰夫，但盧克已經不記得他做了些什么了。

人體對疼痛機制的自我保護讓他的大腦被動關閉，再加上不斷注入血管的微量止痛藥物和令人難以移動半分的加壓包扎，把他整個人都丟進了昏沉的迷霧之中。

“呃……”盧克努力地發出了一個單音，想要向房間中的人報告自己已經清醒。

他想要活動一下沒有被束縛住的右手，但從右手的指尖，也傳來了一種帶著麻痹的刺痛。

那并不是受傷導致的，而是長時間保持同一種姿勢后，肌肉緊張帶來的痛感。

但，在此時此刻，這種疼痛至少證明了，他還活著。

“啊，你醒了，”從房間的某個位置傳來了一道有些陌生的中年男性聲音，“和你的主治醫生說的一樣，今天確實是個恢復精神的好日子?！?

“你不要動，我去叫醫生和護士過來?！?

盧克聽到了那個人離開房間的腳步聲。

‘謝天謝地，這屋里還有人。’

這是他接下來的第一個念頭。

‘但，他是誰？’

這是第二個。

‘其實，他可以按鈴呼叫護士的?！?

這是第三個。

好在，他的疑惑并沒有持續多久。

那個陌生的聲音很快帶著其他幾個腳步聲一起回到了病房，在之前的幾天里，盧克曾經聽到過那幾個人的聲音。

來的是這家醫院的醫生和護士們。

……

半個小時后，被醫生判斷為已經完全脫離危險，可以與人溝通的盧克，在那位中年男性的幫助下，將電動病床的靠背升了起來。

這讓他能夠在柔軟枕頭的幫助下，坐直身體，直面那位并不完全陌生的陌生人——塞繆爾·布朗警監，APD重案一組的組長。

他是個幾乎完全符合大眾對美利堅警察刻板印象的人，就連那嚴重超標的體重也是如此。

根據FBI的調查，每10名聯邦執法人員中，就有8個人體重超標，其中更是有一半屬于嚴重肥胖。

甚至曾經有機構統計過，聯邦和州警察死于死于心血管疾病的概率，比執勤中被罪犯殺死的概率要高25倍。

含糖飲料、甜甜圈、披薩還有蜂蜜松餅，無疑正是他們每日超標熱量的來源。

而眼前的塞繆爾·布朗，顯然對這些美食有著深刻的理解，就連他佩戴在脖子上的那一根領帶上，都畫著可口可樂的標志。

“我已經打過電話給你的祖母了，她正在趕來醫院的路上，”他對著盧克展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在那之前，我們可以先聊一聊。”

就算是頭腦依然有些混亂，盧克卻不敢因為外貌而對這名大名鼎鼎的神探產生任何的小覷之情。

在他加入警局之前，就已經聽說過塞繆爾·布朗的名字，畢竟，他可是憑借著一己之力，把阿卡姆市的謀殺案偵破率，提高了10個百分點的著名偵探。

警局中到處都有著關于他的傳言，甚至有人說已經有出版商找上了門來，希望他能夠出一本自傳，來講述自己經歷的那些詭譎的破案故事。

“你好，布朗警監……呃……”

盧克被自己嘶啞的嗓音嚇了一跳。

這大概是他中槍昏迷的副作用之一，畢竟，在這之前的幾天里，他都依靠注射鹽水和營養液來維持生命體征。

甚至在此刻，他的右手手背上，還扎著一套留置針，用來隨時注入生命的源泉。

“不用著急，”布朗警監又笑了笑，“你不需要說話，聽我來說就好?！?

“現在，你一定很疑惑，我在這里的原因吧?！?

“我并不是因為同事情誼，又或者是同情你的遭遇之類的，那些無關緊要的原因來這里的。”

“實際上，我們剛剛結束了關于發生在你身上這場槍擊案的案件會議，作為這起案件的主要負責人之一，我覺得你有必要在醒來的第一時間，就看到相關的資料?！?

“所以，我專門跑了一趟給你送來。”

“只是沒想到，剛好撞見了你醒來的這一刻。”

“不得不說，這耽誤了我一些時間，但也算是值得。”

盧克用細微得幾乎看不清的動作點了點頭，但哪怕只是這么一丁點兒活動，也牽扯到了他左肩部位受傷的肌肉，讓那里再次傳來一陣抽痛。

“別動，你的傷還在愈合過程中，如果你想回答我的話，可以向我眨一眨眼睛，就像這樣——”

布朗警監調皮地擠了擠眼睛，臉上的贅肉擰成了一團，這讓他顯得十分滑稽。

盧克想笑卻又不敢笑，生怕再次牽動受傷的部位，只好學著他的樣子，也快速地眨了眨眼。

“這樣就很好，”布朗警監滿意的笑了，“我知道，你現在還很虛弱，但肉體上的痛苦，應該不會影響你的大腦，你一定很想知道，這起案件的始末吧”

盧克連忙眨了眨眼，對他的話表示了認同。

“很遺憾，我們還沒能抓到那家伙，也還沒能弄清楚，他突然襲擊你的原因?！?

“那位兇手使用的是一把薩維奇栓動步槍，我們根據子彈射出的軌跡，定位到了他的狙擊點，在那里發現了他留下的彈殼和煙蒂?！?

“技術支援組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DNA測序，確認了他的身份?！?

“射擊者名叫塞巴斯蒂安·戴維森，和你一樣，他也是一名退役的海軍老兵?！?

盧克快速地連續眨了眨眼，來表示自己的驚訝。

布朗警監笑了笑，似乎是想要安撫他的情緒，但嘴上的話卻并沒有停下來：“我們已經確認，在你受傷那天的早些時候，他趕在你和南部分局的警員到達之前，殺死了你們的行動目標，布蘭·斯通?！?

“根據技術支援組里那位維姬小姐的調查，塞巴斯蒂安·戴維森與布蘭·斯通，曾經在同一間監獄里服刑過?！?

“我想，那個小偷正是從他的手里，拿到了那個木馬程序?！?

“他靠著這東西拿到了一些錢，但也直接導致了他的死亡。”

布朗警監的表情嚴肅了起來：“由于你和塞巴斯蒂安·戴維森都曾經在海軍中服役，NCIS（海軍罪案調查處）已經介入了這起案件，與重案一組聯合調查。”

“既然你已經恢復了正常溝通的能力，他們很快就會派人過來，向你詢問案件的情況?！?

“我想，你應該很清楚，該如何跟這幫人打交道?！?

盧克給他的回答，是用盡全身的力氣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