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次搬家:初到外婆家
- 第三十三次搬家的女孩
- 亍孤.
- 1368字
- 2025-05-19 19:14:14
蟬鳴撕開八月正午的瀝青路面時,沈夏正趴在竹編搖籃里啃磨牙棒。搪瓷奶瓶歪倒在席子上,溢出的乳汁畫出一道蜿蜒的河,流進搖籃縫隙里壓著的《孕期營養指南》——那是母親藏在嫁妝箱底的禁書,此刻正被奶漬洇出深淺不一的黃斑。
父親把最后一只蛇皮袋甩上三輪車斗,驚飛了屋檐下的家燕。窩巢里新生的雛鳥張著嫩黃喙,母親站在堂屋陰影里解開衣扣,乳房上還留著昨夜燙出的艾草印。“再喂一次吧。“她聲音輕得像曬脆的蛛網,父親猛踹了一腳車胎:“七個月了還不斷奶,難怪懷不上!“
沈夏突然攥住母親垂落的發梢。那些烏黑的發絲纏在她指間,像某種正在消逝的生命線。窗臺上曬著的尿布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背面用紅墨水寫的“招弟“,字跡在暴曬下褪成淡粉色,像道結痂的傷疤。
外婆的藤編提籃擱在門檻上,籃里墊著三十年前裹過大舅的虎頭被。褪了色的布老虎咧著嘴,玻璃珠縫的眼球反著冷光。母親把沈夏往籃里放時,她突然吐出個奶泡泡,粘在父親剛貼的“麒麟送子“年畫上。畫中麒麟蹄下踩著的男嬰正咧著嘴笑,朱砂繪的眼珠盯著堂屋神龕——那里新供了尊送子觀音,香爐里積著昨夜未燃盡的紙符灰。
三輪車發動時,鄰家晾曬的百家被正撲簌簌往下掉線頭。母親數著車斗里二十罐奶粉——剛好夠喝到周歲,罐身上印著的胖娃娃都在咧嘴笑。沈夏的磨牙棒滾到車輪下,被碾成碎末的瞬間,后視鏡里閃過外婆的身影。她把沈夏抱在了懷里。
老宅門前的歪脖子棗樹投下碎汞似的陽光,外公蹲在門檻上卷煙葉,腳邊竹篩里曬著的決明子正裂開褐色的殼。里屋墻上泛黃的獎狀記載著大舅的升學軌跡,最上方貼著張撕剩的“三好學生“獎狀殘角——那是母親初中輟學前最后的紀念。
“丫頭片子用這么點衣裳哪夠啊,哎,也真是夠狠心的。”外婆抖開包袱,沈夏的連體衣像片片褪下的蟬蛻飄落在青磚地上。蟬鳴突然停了,有風穿過天井銹蝕的鐵鈴鐺,帶著河溝里浮萍腐爛的氣息。閣樓木梯吱呀作響,二十年前大舅睡過的雕花床空著,帳鉤上還掛著半截褪色的紅緞帶。
母親轉身時,沈夏突然發出聲模糊的“姆媽“。這個稱謂卡在夏日粘稠的空氣里,變成外婆腌菜壇上凝結的水珠。父親猛按三下喇叭,車斗里捆著公雞的草繩突然斷裂,撲棱著翅膀的公雞掠過沈夏頭頂,抖落的絨毛粘在外婆發間,像一夜急白的頭。小小的沈夏好像知道了什么似的,望著母親離開的背影忽然就一個勁兒的哭,然而她的母親并沒有轉過頭來安慰她,就這樣走了,只有外婆在輕生哄著沈夏,告訴她“不哭不哭”。
三輪車消失在曬谷場盡頭時,外婆正用艾草水給沈夏擦身,順帶給沈夏洗了把臉,銅盆里晃動的漣漪映著閣樓的氣窗,窗外電線桿上褪色的計生標語正在剝落:“少生優生,幸福一生“。沈夏好似忘了剛才發生的事,現在她的腳丫踢起水花,打濕了盆底墊著的舊報紙——頭版照片里戴大紅花的養豬模范,正是年輕時被公社表彰的外公。
暮色爬上窗欞時,沈夏抓周用的鋼筆被外婆鎖進樟木箱。箱底躺著母親當年的滿月銀鎖,鎖芯里還卡著根胎發。煤油燈將她們的影子投在糊墻的舊報紙上,1978年的新聞標題正罩在外婆的背上:“婦女能頂半邊天“。
玩了一會兒的沈夏又開始了啼哭,或許是因為她沒見到媽媽,沈夏哭了一晚,外婆和外公輪流守了沈夏一晚,“乖乖,你爸爸媽媽只是出門打工去了,很快就會回來的”外婆編織著善意的謊言只為哄著小沈夏,內心也不免暗暗的心疼,才這么大點就離開了父母親啊,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呢?這個世道對女娃子總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