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趕去上早課的弟子都在談論著一件怪事。

“昨日半夜你們聽到那叫聲了嗎？”

“聽到了聽到了，什么東西啊叫得怪嚇人的。”

“你們可曾聽說過夜啼鬼？傳聞夜啼鬼是由死去的人的靈魂幻化的，尋常看不見，深夜會發出毛骨悚然的尖叫，像嬰兒啼哭。”

“那么嚇人，咱們宗門不會混進來這種鬼怪了吧？”

“說不準，我懷疑跟大師姐帶回來的那個人有關。”

“此話怎說？”

“你看，平常咱們宗門都風平浪靜的，偏生昨日大師姐回來，還帶了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當天晚上就出了這種事。要我說，這個大師姐也有問題……啊！”

白清梔冷不丁出現在眾人身后，方才被她用劍柄敲打的弟子捂著腦袋乖順地站在一側，白清梔冷冷瞥了他們一眼：“再在背后嚼舌根，當心我將你們送去戒律堂。”

“師姐我們錯了，下次不敢了。”

白清梔別過眼：“不許再犯，去上早課吧。”

那幾個弟子捂著臉跑走了，其他人見狀也不敢再談論昨日之事，生怕被白清梔抓去戒律堂。

三冬院大弟子白清梔，是個出了名的鐵面判官。

云絳對這一切一概不知，她昨晚打了瓊仁仙君還不解氣，回來后找宋長離要回天音劍，又在院子里練了一晚上劍。

宋長離默默地坐在廊下陪她。

凌厲的劍氣掃過庭院中的雪柳，卷起一陣花瓣雨，落了她滿身。

等她平復好心情，天光大亮，已是早晨。

她不用去上早課，宋長離也不用，自然沒聽見內門弟子今早議論的東西。

云絳收劍入鞘，偏頭去看宋長離坐的地方，那里已經沒人了，她擦了擦汗走過去坐下，望著初升的太陽很是迷茫。

周圍全是小說角色，還有三個反派BOSS虎視眈眈，她怎么活啊？

“唉——”

她嘆了口氣，剛準備起身，一雙白皙的手端著花茶，湊到她的眼前。

清香撲鼻。

她順著手往上看，撞進宋長離溫軟的眼眸中。

“喝點花茶吧師姐。”

云絳也不客氣，接過花茶輕抿，清香的味道瞬間驅散她的惆悵和疲勞，她驚喜地看向宋長離，問他：“好喝，你怎么做的？這兒有廚房嗎？”

宋長離指了指庭院里的櫻樹：“用這個泡的，后院有一間小廚房，我在那兒做的。”

“還有廚房啊，這院子真大。”云絳兩口喝完，眼巴巴地遞給宋長離想再喝一杯。

宋長離順從地接過給她滿上，又從身后拿出一盤櫻花餅：“別光喝茶，吃點東西墊肚子。”

二人沉默地喝茶吃糕。

云絳忽然問宋長離：“你為何會在離水之境？”

這些年她游走在外，以斬殺妖獸為生，離水之境素來都是妖獸的盤據地，想賺錢，免不得得去離水之境走一遭。

她是三年前在離水之境遇到宋長離的。

彼時的宋長離被一只鳥妖追得十分狼狽，云絳從天而降，只一劍，便將那鳥妖斬于劍下，解救了宋長離。

“小兄弟，沒事吧？”

她走過去拉起宋長離，看了看妖氣彌漫的四周，不動聲色地探了下他的脈象。

確實是凡人。

云絳問他：“此乃離水之境，你為何會在此處？”

宋長離露出一張臟兮兮卻難掩清秀的臉，笑得純良：“多謝道友搭救，我本是前來此地除妖的修者，奈何學藝不精，被同門拋棄，淪落至此，還好遇見了道友。”

活脫脫一個小可憐形象。

云絳可憐他，便將他帶上，等出了離水之境再與他分開。

可這一帶，就帶了三年。

一開始云絳不同意他跟著自己，她斬殺妖獸本就危險重重，宋長離還是個小廢物，他出意外是其次的，云絳主要是怕他拖累自己。

畢竟她還有一整個宗門要養。

宋長離興許是看出她的心思，忽然變得十分勤奮，原本有他跟著之后，他就一手包攬了云絳的吃穿住行，那之后更是變得愈發妥帖。

偏生每次云絳提起送他離開時，他一邊眨眨無辜的眼睛，說自己很快就走，一邊繼續照顧她。

漸漸地，云絳居然離不開他了。

等宋長離收拾好包袱要走的那天，云絳開口挽留后，才后知后覺自己被溫水煮青蛙了。

罪魁禍首依舊笑得溫良，聞言迅速放下本就沒什么東西的包袱：“好。”

就這樣，宋長離跟了云絳三年。

明明當初宋長離話里話外都是漏洞，云絳這三年都沒有細究過。

比如他說自己是小門派的修者，可失蹤這么久，都不見有人尋他，江湖上更是沒有關于小門派弟子失蹤的尋人啟事。

又比如修者除妖，一般都是在村落城鎮，妖物侵擾了百姓，才有除妖的必要，離水之境荒無人煙，這里的妖物品階都是妖尊起步，一個門派又怎么可能派這么弱的弟子來除妖。

再比如，昨日他與那三人動起手來，明明打得過，卻還要裝作一副柔弱的模樣，說什么人生地不熟不好動手，云絳才不信。

他就是只狡猾的狐貍。

這些年她也教過他不少術法，可他的功力絕無可能突飛猛進，那只剩下一個可能。

他一直在隱藏真實的自己。

如今云絳重提起當年的事，倒不是怕宋長離居心不良，當初他們相遇的時候，一個落魄修者，一個弱雞修者，她除了一身法力和武術，實在無利可圖，他要動手，早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她怕的，是宋長離其實是某本小說的角色。

她怕自己不知不覺卷入小說世界中，為了脫離劇情的控制，她拋棄了疼愛自己的家人，若是為了一個男人再次踏入命運，那屬實是很不劃算了。

宋長離聞言只笑，他生得很好看，白白凈凈的，像朵小白花，眼尾上挑，笑起來時像狐貍，狡黠又靈動，鼻頭的痣小巧可愛，唇角微彎，哪里都好看。

云絳趴在膝蓋上看著他，嘆了口氣：“不愿意說嗎？”

宋長離伸手撫平她的眉頭，嗓音輕柔：“師姐不要皺眉，不是我不愿意說，等時機合適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師姐。”

這不忽悠人嗎？

云絳拍掉他放在自己臉上的手，卻被他反手握住。

他聲音輕輕的，眼眸明亮，眼尾的弧度愈發明顯，像狐貍在蠱惑人。

“師姐只需要記得，我永遠不會背叛你。”

“宋長離，永遠不會背叛云絳。”

云絳聽得一陣臉熱，偏過頭不滿地嘟囔幾聲：“花言巧語。”嘴角卻是笑著的。

云卷云舒，落英繽紛。

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春光正好。

“咔嚓——”

兩人抬頭望去，只見姜朵鬼鬼祟祟地縮在櫻花樹上，手里拿著什么東西對準他們。

被抓包她也不顯尷尬，索性跳下樹，直接走到二人面前，貼臉開大，愈發張揚。

“繼續繼續，別在意我，嘿嘿。”

云絳：怎么可能不在意！

“你拿著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