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夏雨薇的每一個神經末梢。那個沙啞而絕望的聲音，以及腦海中那副血腥墜落的畫面，在她心中投下了濃重的陰影。她嘗試了所有她能想到的辦法。通過電臺內部系統查詢那個“空號”，結果自然是徒勞無功；在各大社交媒體和本地論壇上匿名發帖，試圖尋找與那個聲音相似的失蹤人口或求助信息，也如石沉大海。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多過一分鐘，她心中的不安就加重一分。她知道，那個聲音的主人，正在一步步走向他預言中的毀滅。而她，這個唯一窺見“未來”的人，卻束手無策。
她的異能，此刻非但沒有給她帶來幫助，反而像一個沉重的詛咒。那些涌入腦海的負面情緒——電話那頭男人的絕望、無助、以及對死亡的病態向往——幾乎要將她吞噬。她開始出現幻聽，總覺得那個沙啞的聲音就在耳邊低語，細數著生命的倒計時。鏡子里的她，臉色蒼白，黑眼圈濃重，眼神里布滿了血絲，哪里還有平日里那個溫婉知性的女主播的模樣。“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夏雨薇喃喃自語，她知道自己快要到極限了。
她想到了一個人。一個只在都市傳說中，在一些同樣被“異常”困擾的人們口中隱秘流傳的名字——老秦。秦記酒館。據說，那里不僅有醇厚的酒，還有一個能解答所有“迷局”的神秘老板。夏雨薇對這些傳聞曾嗤之以鼻，作為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女性，她更相信科學和邏輯。但此刻，當所有理性手段都宣告無效時，那一點點虛無縹緲的希望，也成了她不得不抓住的救命稻草。
深夜十一點，夏雨薇戴上帽子和口罩，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第一次踏入了秦記酒館。酒館里人不多，三三兩兩的客人，各自沉默地喝著酒，與外面喧囂的世界隔絕開來。燈光是溫暖的昏黃色，卻無法驅散夏雨薇心中的寒意。吧臺后，一個穿著中式對襟衫的中年男人，正不緊不慢地擦拭著一只造型古樸的陶制酒壺。他沒有抬頭，卻仿佛已經知曉了她的到來。“夏小姐，深夜到訪，想必是有難以排遣的心事。”老秦的聲音平和，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
夏雨薇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收緊了外套：“你……認識我？”老秦微微一笑，將擦拭干凈的酒壺放在吧臺上：“你的聲音，是這座城市許多失眠者的良藥。只是，良藥醫人，卻未必能醫心。”他抬起頭，目光落在夏雨薇臉上，那眼神平靜如古井，卻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偽裝和不安。“坐吧，夏小姐。這里的酒，或許不能解決你的困擾，但至少能讓你在說出來的時候，更有條理一些。”
夏雨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在吧臺前的高腳凳上坐了下來。她摘下口罩，露出了那張因焦慮而略顯憔悴的臉。“老秦……我不知道你是否相信……我遇到了一些……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夏雨薇的聲音有些干澀，她努力組織著語言。她將那個神秘的電話，那個沙啞絕望的聲音，以及腦海中不斷閃現的墜樓畫面，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老秦。她沒有隱瞞自己能從聲音中感知情緒和未來的異能，因為她知道，在這樣的人面前，任何隱瞞都可能是徒勞的。
老秦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也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表情，仿佛在聽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故事。直到夏雨薇說完，他才緩緩開口：“空號來電，索命之音……夏小姐，你有沒有想過，這個聲音，它真的是從我們這個‘世界’打來的嗎？”夏雨薇愣住了：“什么意思？”
“聲音，是振動，是能量的傳遞。有些聲音，或許并非來自活人的喉舌，而是某種強烈執念的殘留，又或者……是來自另一個維度的預警。”老秦的指尖輕輕敲擊著吧臺，發出沉悶的聲響。“你的能力，讓你成為了一個特殊的‘接收器’。這個聲音選擇了你，或許正是因為它知道，只有你，才能‘聽懂’它。”
“可是……我聽懂了，又能做什么？”夏雨薇感到一陣無力，“我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他在哪里，更不知道那座大樓是哪一棟！我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一切發生嗎？”她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哭腔，那是壓抑了太久的恐懼和無助。
老秦從吧臺下取出一個小巧的青瓷杯，又拿過一個黑色的陶制小壇，從中倒出小半杯琥珀色的液體。那液體散發著一股奇特的清香，似蘭非蘭，似麝非麝。“這是‘凝神露’。”老秦將杯子推到夏雨薇面前，“它不能幫你看到未來，但能讓你在紛亂的聲音中，更清晰地辨別出……那些真正重要的‘音軌’。”他頓了頓，目光深邃：“夏小姐，你仔細回想一下，那個聲音，除了絕望和死亡的氣息，還有沒有留下其他的……‘痕跡’？”
夏雨薇蹙眉沉思。老秦的話像一盞燈，照亮了她混亂的思緒。那個聲音……沙啞，低沉……“痕跡？”她努力回憶著，“他的聲音……除了沙啞，似乎……似乎有一種很輕微的，像是……金屬摩擦的背景音？非常非常輕，幾乎被電流聲蓋過了。還有……他說‘雪崩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這句話，總覺得有些耳熟，像是什么電影臺詞，或者……某本書里的話？”
老秦微微頷首：“很好。金屬摩擦音，可能是環境音，也可能是他身體上某種物品發出的聲音。至于那句話，或許是一個重要的線索，指向他的身份、職業，甚至是他曾經的經歷。”“可我還是不知道從何查起。”夏雨薇依舊感到迷茫。
“有時候，最直接的方法，反而是最有效的。”老秦看著她，“你不是說，他聽過你的節目嗎？他說你的聲音像教堂里的唱詩班，這說明他對你的聲音，對你的節目，是有一定了解的。甚至，他可能就是你的忠實聽眾之一。”“你是說……從我的聽眾里找？”夏雨薇有些難以置信。她的聽眾遍布全城，數量龐大，這無異于大海撈針。
“《午夜低語》，每晚都在撫慰孤獨的靈魂。”老秦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但夏小姐，你有沒有想過，有些靈魂的孤獨，是因為他們藏了太多的秘密，壓抑了太多的絕望。而這些，都可能在他們的聲音里，留下蛛絲馬跡。”他指了指夏雨薇：“你的異能，是你最大的優勢，也是你唯一的突破口。‘凝神露’會幫助你，在今晚，或者明晚的節目中，更敏銳地捕捉到那個‘聲音’的同類，或者……找到他留下的其他‘回響’。”
夏雨薇看著杯中的“凝神露”，琥珀色的液體在燈光下蕩漾著神秘的光暈。她明白老秦的意思了。那個神秘人，既然能通過“空號”聯系到她，既然熟悉她的節目，那么他很可能就隱藏在她龐大的聽眾群體中。他或許曾經以其他方式，在她的節目中留下過痕跡，只是當時她沒有察覺到那份極致的絕望。又或者，還有其他被同樣絕望籠罩的人，他們的聲音，會與那個神秘人產生某種“共鳴”。
“但是，老秦，”夏雨薇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遲疑，“如果我真的找到了他，或者……找到了類似的線索，我又該怎么阻止那場‘雪崩’？”老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夏小姐，有些命運的軌跡，一旦啟動，確實難以逆轉。但‘看見’，本身就是改變的第一步。至于如何阻止……或許，答案，就藏在那個聲音背后的故事里。”他補充道：“而且，你要小心。能夠發出這種‘索命之音’的存在，無論是人是鬼，還是某種執念，都不是你能輕易招惹的。當你試圖去干預它的‘雪崩’時，你很可能……會成為它新的目標。”
夜，更深了。酒館里的客人已經散去，只剩下夏雨薇和老秦。那杯“凝神露”靜靜地放在吧臺上，散發著若有若無的異香。夏雨薇知道，喝下它，就意味著她將主動踏入一個更加危險的漩渦。但如果不喝，那個血腥的墜落畫面，就會像夢魘一樣，永遠折磨著她。她的人生，似乎從接到那個電話開始，就已經偏離了正常的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