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至盡看出他的鄙視，但神色巍然不動，挨點鄙視算什么，賺來的真金白銀才是真的。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八方樓雖有朝廷背書，可是自負盈虧的，還得給刑部和督察院上供。

都說內院女子的錢最是好賺，偏生以前賺不了。

如今就不一樣了。

以薛縈的本事，尋個與人私奔的貴女，抓個勾搭女眷的奸夫，查個偷香竊玉的小賊，簡直易如反掌。

越想，他的嘴角勾得越高。

溫澤晏細細琢磨片刻，抬眼看向赫連樵，“聽過西京第一母夜叉的名頭嗎？”

赫連樵點頭。

他在西京逗留兩月有余，經常喬裝在四城里溜達，自然聽過不少街頭巷尾的閑話。

溫澤晏雙眼一亮，“你會關注姑娘？”

赫連樵不動如風的解釋，“前日，我在西城街頭，看見她一腳將受驚的瘋馬踹翻在地，救了不少人。”

當時，薛縈剛辦完案，滾了一身的黑灰，就像只身手矯健的灰猴子，偏生眼睛黑亮黑亮的。

只一腳，瘋癲狂暴的烈馬就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男捕快們遠遠圍成一圈，誰也不敢上前搭把手，任由她獨自一人用繩子將馬蹄捆起來。

他還從未見過這般彪悍的女子。

溫澤晏想像了一下當時的畫面，忍不住驚嘆:“不愧是母夜叉”。

旋即追問：“她長得美嗎？”

赫連樵慢不經心的呷了口茶，掩了眸底光華，“她身手很好，應該與我的暗衛不相上下。”

嘶？

這么厲害？

赫連樵身為大齊左都御史，位高權重，極得圣寵，他的暗衛是大齊皇帝賜給他的。

清一色的禁軍出身。

溫澤晏頓時有了主意，對樓至盡說道，“你去盯著薛大姑娘，隨時向本王稟報她的進展。”

樓至盡終于等到了最想聽的話，高興的應了下來。

八方樓是刑部和督察院管轄，可當年提出敕建八方樓的朝臣曾是溫澤晏的老師。

他才是八方樓幕后的主子。

只要在他面前過了明路，西京府衙和永安伯府就別想再出幺蛾子。

溫澤宴又看向樓至盡，“偌大的永安伯府，就沒有一個跟薛大姑娘關系親近點的？”

“有。”

樓至盡說道：“永安伯的庶三子薛繼平，生母是伯夫人周氏的陪嫁丫頭，如今在永定鏢局當鏢師。”

又是個刀尖舔血的行當。

溫澤宴嘆氣，“真為她好，就不會讓她入八方樓，哪怕是當個鏢師也比賞金獵人強啊。”

樓至盡不以為然。

薛縈未必沒考慮過鏢局，可惜西京城沒有哪個鏢局能護得住她。

只有他的八方樓，才是她的上上之選。

想想險些笑出聲來。

溫澤宴瞪他，你還笑的出來？

“你還笑的出來？”

永定鏢局后門，薛繼平咬著牙，想盡辦法勸，“縈縈，你才十八歲，別毀了后半輩子。”

薛縈從八方樓出來，第一時間來向薛繼平報喜，她知道三叔會反對，但她不會改變主意。

“三叔，搜捕司靠著我領功拿賞，他們不會放過我，八方樓有背景，是我最好的去處。”

薛繼平喉頭發緊，“你...你還有四個月就要滿十八歲了...”

北衛有規定，女子不能單獨立女戶，被逐出家族的女子戶籍統一掛靠在上慈庵。

年滿十八歲后必須嫁人，將戶籍遷入男方戶頭，否則將由上慈痷全權負責婚嫁之事。

就算給你挑個八十歲的老頭，你也不能拒絕。

“先活在當下，船到橋頭自然直。”

薛縈知他心中憂慮，神色輕松的說笑。

“我打聽過，可以去牙行買個男子成婚，給他立戶，這樣我就能將戶籍從上慈庵移到他的戶頭上。”

薛繼平被她的話驚呆了，瞪大眼睛，表情龜裂，“買...買個夫君？”

薛縈振振有詞，“為何不能買？賣身契在我手里，以后我就是家主，夫君也得聽我的。”

呃？

話是沒毛病。

可是買男人當夫君啊，從來沒有聽人說過，再說真的有人敢嫁給母夜叉嗎？

不過，這話薛繼平不太敢說。

他雖是薛縈的三叔，但兩叔侄命運相似，早早被迫出來賺家養家，給伯府當血包。

薛縈的功夫雖是他啟蒙的，但早就青出于藍勝于藍，他現在可打不過小侄女。

只能順著說：“那你娘那邊...”

“我要跟他們劃清界線。”這是薛縈來找他的第二樁事，“三叔，我不會再給伯府一文錢。”

薛繼平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只是緊緊皺著眉頭，“你...咦...誒...”

薛縈被他逗樂了，“三叔，我早就被伯府除名，與他們再無干系，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明明早被拋棄，只有她還單方面念著血脈親情甘愿被奴役，如今，她夢醒了。

薛繼平思索了片刻，總算點了頭，“也罷，只要你能想通，三叔不會勸你的。”

小侄女就是太看重親情，才會一步一步被毀掉名聲。

薛縈拍拍他的肩膀，“三叔，不如你也從伯府遷出來吧？周氏不拿我們當人，但我們自個兒得把自個兒當人。”

薛繼平沉默了良久，才悶聲搖頭，“我娘，不會許我離開的，北衛以孝治國，我離不開伯府。”

“這世上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兒，只看肯不肯付出代價。”

薛縈不想逼他，只是沖他擠擠眼睛，“若有一日，你想離開伯府，我來給你想辦法，保證藥到病除。”

能困住一個人的，永遠只有自己，只要自己想通了，就沒有打破不了的枷鎖。

她不想三叔重蹈她上輩子的覆轍，最終被親人拖死。

薛繼平見她眉飛色舞的模樣，忽然有些心酸，他還從未見過小侄女這般開心自在。

以前的她，背上好像壓著數座大山，日夜為了銀子奔波，肉眼可見被伯府掏光了精血。

伯府就是個虎狼窩，住在里頭的人是沒有心的，離開了也好，至少還有個活路。

此時，他才真正接受小侄女成了賞金獵人，想了想，大步跑回住處，低階鏢師只能住大通鋪。

他從床底的暗坑里摸出個紙包，掏出半兩銀子交給薛縈，“這是我偷偷攢下的，你拿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