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他！”

“打死這個災星！”

“小雜種！”

“他不是崔家子弟！他是個野種！”

所有咒罵的話語，一股腦地涌向蜷縮在地上的孩子。他看起來只有十歲左右的年紀，根骨剛剛被廢，四肢百骸疼痛穿心。無力反抗，任由這群半大孩子圍著他踢打，他咬緊牙，在下一輪毆打即將到來的時候，他使盡全身力氣縱身而起，抱住最近的一個男孩手臂，張嘴就狠狠咬了下去。那男孩猛然一聲慘叫，被他扯下一口皮肉，吃痛之下狠狠將他甩在地上。

他跌坐在地上，嘴角還咬著從男孩臂彎撕扯下來的血肉，森然笑著看向眾人。

***

“我不是……不是雜種！”崔鈺從噩夢中醒來，冷汗浸透了寢衣。他失神地目光逐漸對焦，床帳后，有一道女子的身影若隱若現。“是誰？”他狐疑地問道。

“是我。”姜雪走過來，“你醒了？”

“你怎么會在這里？”他支起身子，靠在床頭問道。

“昨夜夜半，你忽然高燒不退，囈語不斷。八寶發現了，跑去找我過來。”三更天的時候，她趕過來的時候，便瞧見他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燒得渾渾噩噩。

明明連日來，他看起來都安然無恙，又有五色散人每日幫他調養。怎么會突然發起高燒，來不及多想，姜雪雖然不似五色散人專精醫術，但到底玄門弟子，她取來一道退熱符貼在他額頭。符咒在觸碰到他滾燙額頭的瞬間化作藍光融化進他的皮膚。

片刻后，他身上的熱度緩緩消退，只是那噩夢似乎還未放過他。一向讓人捉摸不透的少年，此刻蜷縮著身子，聲音幾乎帶著哭腔，凄然道：“我不是……不是……雜種。”

她走上前，聽見他的囈語，素手試探著探向他的額頭，看是否已經退燒。不經意間，一滴淚從他眼角倏然滑落，滴在她的掌心。

她的心頭忽然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緒，她指尖一縮，仿佛被燙到了一半收回。

她神色復雜地坐在床帳外，直到少年從噩夢中醒來。

“我睡了多久？”他看著外面大亮的天光問道。

姜雪道：“現在已經是午時了。”

崔鈺揉了揉眉心，“抱歉，給女郎添麻煩了。”

“為何道歉……”她第一次聽到有人為了自己生病道歉，不禁微微愣住。

“給女郎和八寶添了煩亂。”他靠坐在床頭，淡淡回答。

姜雪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得道：“既然醒了，便起身吃些東西吧。”

“好。”崔鈺撐著身子起身，不小心扯動衣衫，她的眸光不經意間落在他大敞的衣襟上，臉色霎時變了，她陡然將床帳甩上，起身走了出去。

留下崔鈺不明所以。

姜雪從崔鈺的寢居走出來后，心底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煩悶。自打與崔鈺相識以來，他似乎就沒有好過，總是不斷在生病。她微微蹙眉，看來七年前一事對他的身體影響之大，想要恢復到一般人的狀態，也不是易事。

***

轉眼便到了考核當日。崔鈺的身體尚未完全康復，姜雪在五色散人為他診脈后，忽然道：“你現在的身體不宜參加試煉，不如留待下次選拔。”他掩去眸中晦暗，下次選拔在三年后。他等不了三年，誰知道到時候會有什么變數。

他要盡快進入無極宗，想辦法除掉和姜雪的契約。他再也不想如此受人擺布。況且，只有他自己知道，為何突然如此。前幾日，他急于求成，夜晚催動體內那枚白珠練氣，誰知道過于急切，體內真氣瞬間紊亂。不過，在那場高燒后，雖然身體尚未完全恢復，但是他能感覺到丹田內絲絲縷縷真氣在盤繞流動。

他絕對不能失去這次機會。

“既然你已經決定，便準備隨我去大殿吧。”姜雪雖不茍同，卻也未制止他。

崔鈺起身走到她跟前，“女郎，我們走吧。”

姜雪的目光不經意落在他身上，眉峰不禁微微蹙起。

崔鈺被她的目光看得一頭霧水，“女郎，有何不妥嗎？”

姜雪收回視線，“你為何不束發？”若在平時便罷了，宗門選拔這等重要場合，披頭散發不像樣子。

崔鈺微微一愣，七年的雜役生涯，已經磨去了他骨子里的教養。他沉默地點了點頭，走向桌前拿起梳子隨意梳了幾下，而后將烏發用一根發帶扎了起來。

他走回到姜雪跟前。“女郎，可以了。”

姜雪看著他有些歪扭的馬尾，只得道：“你去坐下。”

崔鈺不明所以，還是走到桌前坐下。

姜雪取來梳子，執起他的長發，崔鈺沒有吭聲，任由她擺布。他感受到她靈巧的手指在他發間來回穿梭，他微微垂下眼，不知在思忖什么。

過了一會兒，姜雪將發帶系好，她取過銅鏡給他看。“怎么樣？”

崔鈺抬眸，看到銅鏡中的自己，一襲烏發整整齊齊地束起，整個人顯得干凈利落。“很好。多謝女郎。”他聲音平靜，不辨悲喜。

姜雪放下鏡子，道：“咱們走吧。”說罷，率先一步走在前方。

崔鈺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眼神落在她的背影上。

走了幾步，心有所感似地，她轉過身，他別開視線，掩去神色。

姜雪未察覺到他的異樣，說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宗門考核一輪便是測靈根。你的根骨有損，但是這些日子曲長老一直幫你調理，屆時通過測試應該不成問題。”

崔鈺沒有說話，他的思緒還陷在她剛剛為自己束發時引發的情緒里。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他居然有些貪戀她指尖的溫度。他強自壓下心頭的怪異，內心毫不留情的譏諷自己。崔鈺啊崔鈺，你是什么賤骨頭嗎？這么快就忘記了，她之前如何對自己嗎？

他甩了甩頭，想把這股異樣從心頭甩下去。

“怎么了？”姜雪的聲音響起。

崔鈺心頭一跳，抬頭時，眸光平靜無波：

“無事，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