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只見一名白衣少女迎面而來，這少女容貌秀雅絕俗，一身無極宗內門弟子衣服。烏發如墨，十八九歲的年紀，卻是不怒自威。

崔凌宇先是吃了一驚，隨即穩了下心神，恭敬一禮。

“這是在做什么？”少女神色冰冷，淡淡問道。

其他人見她如此，捉摸不透她的想法，便都連忙噤聲。

崔凌宇卻硬著頭皮，不肯在眾人面前示弱，“這位師姐，您有所不知。此人曾是我崔府門下雜役，聽聞貴派仁厚，救他于危難，崔某不勝感激。然既為崔氏舊仆，還望容我帶回，以全主仆之誼。”

姜雪道，“不管他過去如何，如今入了仙門，都在無極宗等待考核，前塵往事便如過往云煙。如若再有人在無極宗內放肆，便即刻取消考核資格。”說罷，她抬首看了在亭子里的眾人一眼，目光掃過崔鈺。“你跟我來。”

崔鈺微微垂著眼睛，跟在她的身后。直至走出聞風院，來到姜雪所居的院落，姜雪才站住腳步，看向崔鈺，“你為何不反抗？”

崔鈺迎向她的目光，“女郎，我有的選嗎？況且他說得也不錯，這些年在崔府，我便是雜役。”

怎會如此？即便當年傳言他弒母殺兄，崔家也不該如此苛待自家血脈。她遲疑片刻：“即便如此，你也不該逆來順受。”

“那我應該如何？”崔鈺冷不防地問，“如若我反抗，與他們發生沖撞，無極宗究竟會站在我身后，還是站在他們那邊？”他的目光凝視向她，問了出來。

姜雪沉默了一會，崔鈺說得沒錯，即使是仙門，世家根基盤根錯節，仙門之中多有血親，誰又會為了一枚棄子出頭。

崔鈺一語不發地凝望著她，“女郎，我說得不對嗎？”他俯身靠近她，眼眸嘴角皆含著譏諷。她蹙起眉，又一次，他突然靠近。

姜雪秀眉挑了挑，反唇相譏：“你是算準了我奈何不得你？方才在崔氏子弟面前怎不見你這般硬氣！你若真有骨氣，剛剛為何不反抗？此刻在我面前，倒是牙尖嘴利！”

崔鈺本是垂著眼，聞言低笑一聲，“鈺怎么敢，主人。”說到最后，刻意加重主人二字。

她抬眸，不經意對上他譏諷的笑。“別再這么叫我。”

崔鈺對上她的目光，“那該稱呼你什么，還是女郎？”

“姜雪。”她冷冷道：“你之前在山谷的時候，不是一直這么叫嗎？”

崔鈺依舊似笑非笑，“鈺怎么敢？”他逼近她，“女郎，況且你是鈺的主人，我這條命系在你手中，這不是事實嗎？”撩起袖子露出右臂上火灼般的契約印記。

姜雪臉色略有變化，“這只是權宜之計。”

崔鈺神色不變地望著她，冷笑兩聲：“所以，女郎。你與他們有何分別，左不過都當我是個物件擺弄，隨意打罵甚至下契，不是嗎？”

姜雪一怔，是啊，自己和他們有何區別。這些時日以來，她為了算計他的靈骨，不顧他的意愿，強行將他留在身邊，何嘗不是和崔家的人沒什么分別。“不管你信不信。”半晌，姜雪才再次出聲，語氣不似以往冰冷，“等一切處理好后，我會解除契約。”

崔鈺連眼皮也不抬，聲音平靜而冷淡。“隨你。”

忽然。

“雪雪！”一道清脆稚嫩的聲音響起，姜雪回過頭便見到小七從不遠處跑過來，不由得驚喜，“小七，你已經沒有大礙了嗎？你這樣跑出來可以嗎？”

“我已經好多了。”小七道，“這幾日吸收日月精華，靈氣運轉已通暢許多。”說著，他忽然瞥見一旁站著的崔鈺，“他怎么會在這里！雪雪，他是什么妖物，為什么他的血能傷到我！”

“小七，不得無禮。”姜雪開口制止。

“可是他傷了我！”小七委屈巴巴。

“那……是意外。”

憑什么？！眼前這個崔鈺……小七瞇起眼，他用血傷他。雪雪卻全然不責備，居然還要帶他來宗門。他算什么東西？！小七氣得牙癢癢，卻無可奈何。

“雪雪，你不會被他的臉迷惑了吧。”劍靈雖這幾日多在劍中休養，但化靈三百余年的修為，讓他對周遭動靜了如指掌。想起聽小童子們議論紛紛，說向來清冷如霜的姜雪，竟破天荒地對一個帶回來的男子格外上心。

想不到這個人竟然就是那個崔鈺。在胡林坡的時候，他便瞧著崔鈺不順眼。這少年看似人畜無害，但是總在姜雪看不見時，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自己。

“哼！”他突然沖崔鈺齜了齜牙，“別以為雪雪護著你就沒事了！咱們走著瞧”

崔鈺眉眼彎出溫順的弧度：“全憑小公子處置。”他語氣平淡沉靜，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

他雖然笑著，卻讓小七此刻感覺一股寒意攀上后心。哼，這家伙絕對不是個好東西！雪雪一定是被他蒙蔽了！等他找時間揭穿他，看雪雪還幫不幫他！想到此處，故作惡狠狠地瞪了崔鈺一眼，“哼！知道憑我處置便好，你若敢有任何不規矩的地方，我可不會饒了你！”

“小七，不得無禮。”

“雪雪，你為什么又幫著他！”

姜雪看向崔鈺，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童言無忌，你不要見怪。”她一時間也不知道為何，這小七和崔鈺如此不對付。

崔鈺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兩片陰翳，他眼睫輕輕一顫，又恢復以往的溫馴乖巧，“女郎多慮了。”抬眸的瞬間，遮住眼底的晦暗。他神色平靜地看向小七，忽地沖他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對小七公子……鈺怎么敢計較呢？”說著他朝姜雪微微一笑，仿佛對剛才的話毫不放在心上，也仿似之前二人之間的劍拔弩張，都不曾存在。他又是一副乖巧溫順，任人宰割的模樣。

姜雪不由得暗嘆，他變臉的速度。且忽然意識到，似乎只有在面對自己的時候，他會忽然卸下偽裝，毫無顧忌。是她太好說話了嗎？

與此同時，崔鈺的眼神飛快地從小七臉上掠過。三百歲的孩童？他在心底嗤笑。

怕不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