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光的蝴蝶們把前路照亮,連帶著照亮了祝洺的勇氣。
祝洺奔跑起來。
兩側的墻原本是白色的,枯燥的。可漸漸,這兩大塊無聊的墻長出了生命。
仿佛有數萬把隱形的畫刷一齊運作,白墻上多了點、多了線、多了面。點線面不是那些圖畫的終點,墻上圖畫不是死的、不是靜止的,而是會呼吸、會運動的。
祝洺邊跑,邊擺頭看著墻上舞動的畫面,像是在看老式動畫片。
那是?墻上播放的內容怎么這么眼熟?怎么和Famous第一章《蝴蝶和巨人》的劇情那么像!
一只可憐的毛毛蟲爬阿爬,他覺得自己爬不動了,要死了,就懶得掙扎了。他閉上眼睛,以為自己死了,可沒想到還能睜開眼,睜眼看到的是柔軟的緊密的細絲。
他的世界變成了一個繭。
破繭后,他成了蝴蝶,飛呀飛,飛到巨人的身邊。巨人給了蝴蝶食物。蝴蝶以為自己找到了幸福,可是有一天……
祝洺快速地逃離,不想看這段動畫。
跳開了這段動畫,兩側還上演著新的動畫。
一個藍色的球一點點擴大。
這球怎么長得這么像地球?
藍色的球逐漸膨大,突然,它炸開了!火焰把藍色的球染成了焦紅色的碎片。
畫面縮小,四周衍生出新的畫面。那是太陽系嗎?長得好像。
不止這顆星球炸了,太陽系也炸了,銀河也炸了。
壁畫上的內容分崩離析,宛若煙花炸開,又靜然隕落。
前方的蝴蝶越飛越快,祝洺來不及深究壁畫要表達的意思,一味地奔跑。
這條高高長長的通道又長出了四季。
祝洺一腳踩進春天。
漫天的桃花歡呼雀躍。
花瓣涌動著,涌成粉色花海。祝洺在花海里游動,游進了枝繁葉茂的夏天。
不游了,改坐船吧。
兩岸的樹生機勃勃,為祝洺倒映下一片清涼。祝洺乘著船、乘著風、乘著水、乘著夏天。
晚風不斷撩撥著祝洺。不行!我不能留在這兒,劃快點,再劃快點!蟬鳴聲伴隨著流水聲綿延不絕。
這艘船劃進了開滿紅楓的秋天。
楓葉落在祝洺的肩膀上,又被祝洺甩開。不可以停留!我還沒有到達目的地呢。
祝洺跑的更快了。受到冷落的楓葉化身成了嫉妒的火苗,點燃了整片楓樹林,它想和整個秋天同歸于盡。
被點燃的葉片往上空飄。它們害怕了,害怕變成丑陋的灰燼,它們決定以更漂亮的形式留在祝洺心里。
鮮紅的葉子成為了鮮活的情詩。葉葉不同,詩詩不同。
祝洺放慢腳步,徜徉在一首首情詩之間。葉子說它們愛我,想讓我留在這里。
留在這里?不,不可以!祝洺加快速度。
漫天的情詩轉瞬凝結成了漫天的雪花。雪越下越大,明明剛才地上只有落葉,一晃眼,已壘了層厚厚的積雪。
好冷,我好冷。力氣?我的力氣似乎快用完了。
祝洺猛地躺倒在雪地里。雪花飄下,落在他的睫毛上,祝洺下意識地閉上眼。
好困,好想睡覺。
睡覺?我怎么可以睡覺?我還要繼續奔跑呢。
祝洺逼迫自己睜開眼。
春夏秋冬結束了。
可這里是?
是醫院!
祝洺被關在保溫箱里,想發聲,卻發不出聲。身體?為什么我的身體變得那么小?我成了剛出生的嬰兒?
護士把嬰兒交到年輕的父母手里,父母笑的很開心,可嬰兒只有對陌生世界的恐懼。
空間快速變化,醫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大教堂。
祝洺也從嬰兒恢復為成年人,真好,可以自主選擇,而不是被關在保溫箱里的感覺,真好。
祝洺跑向教堂,推開大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個人嘴里說著不同的話,但前綴都一樣。
“神吶,我祈求你……”
祝洺從門口向前走,那些祈求的話術真誠又虛偽。
可長大本身就是一件虛偽的事情呀。殺死自己的夢想,去換取金錢與名利,像瘋狂生長的葡萄藤一樣,索求著這個世界的營養。
教堂里的每個人都祈求葡萄藤上結出自己想要的葡萄。
“神吶,我祈求你……答應我……”
刺耳的祈求聲催動祝洺走的更快些。似乎走的更快,就能擺脫身后的那些屬于人而人又無法改掉的欲望。
祝洺笑了,狂笑。
一股壞勁兒涌上心頭。
祝洺站到最前方,站在巨大的上帝畫像之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朝拜著上帝,順便朝拜著祝洺。
啊,原來當上帝的感覺不過如此。真無聊。
一個更瘋狂的想法在心里萌發。
祝洺朝那些人放肆大笑起來。
“上帝已死!”
所有人停下禱告,“他說什么?”
祝洺大聲地平靜地又宣布了一遍。
“我說,上帝已死。”
原本像奴隸一樣跪著的人們爬起來,可嘴巴里還有股奴隸味,“不可能,上帝怎么會死呢?他在瞎說!抓住他!殺了他!”
祝洺邊跑,邊吶喊:“上帝已死!上帝已死!上帝死了……”
當祝洺想回頭看看那些人的表情時,卻親眼見著他們由高大的人變成矮矮的墳。
不止后方變了,前方、左方、右方都變了。沒有人再追趕祝洺了,整個世界已變成了望不見邊際的墳場。
墳場只有不能說話的墓碑。
祝洺猶豫了。
現在呢?該走哪條路?
在春夏秋冬里弄丟的蝴蝶,在墳場里重新出現。
祝洺跟著它們跑,跑到了一塊沒有名字的大墓碑前。
蝴蝶用軀體在碑上拼出了兩個字。
“祝洺?”
“這是我的墓碑?”
祝洺摸了摸自己的墓碑。也是啊,看慣了別人的生死,有時候就忘了自己也會死。
蝴蝶們緊緊包裹住這塊碩大的墓碑,不停扇動翅膀。
墓碑飛了起來,又在空中炸開。
砰!
祝洺回到了漫長的通道。
頭頂上的燈一盞盞地變亮,他跟著蝴蝶往前跑。
通道的盡頭是座橋。
上了橋,風云突變,暴雨猛烈地砸下來。
“就這點能耐嗎?有本事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啊!”
祝洺笑著、跑著、罵著。
越過橋,有一座燈塔。
祝洺登上燈塔。
橋滅亡了。
墳場、教堂、醫院、春夏秋冬,也全都滅亡了。
跨越春夏秋冬,穿過生與死……
無垠的空間只剩這座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