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屬于戰略物資。

和棉花、鋼鐵，糧食這些物資一樣，管控的極嚴。

換成有工作單位的干部職工，一年下來，可能有個一斤多、兩斤左右的糖票供應。

級別高一點的同志，或許另外還有點專門的《糕點供應票》。

而農民幾乎就沒有固定的糖票供應了...即便有，那也得看上面有沒有空余指標。

如果有的話，公社會時不時的、不定期的給農民分點糖票。

這玩意兒？

就跟困難時期，缺衣少食的廣大農村婦女的親戚一樣...來的，總是不準時。

而對于那些積極完成公糧交售任務。

超額完成了生豬、黃麻、蓖麻子，桐油...等等“派購征購”任務的積極生產隊來說？

他們獲取糖票的數量，偶爾會多一點...但整體也很有限。

而要想讓人在自家代銷店門口擺攤賣涼糕，冰粉這些東西...勢必就離不開糖。

而且，還得有比較穩定的糖票供應渠道才行...

這也就是趙小磊今天，之所以不惜下了血本，一下子就拿出這么多好貨，來吊彭主任胃口的原因所在了！

發了一通邪火之后。

彭主任終究得回歸正題，“一個月給9斤糖票...這個，太它娘的有難度了！

你知不知道每次遇到鴿子市場開市，你就算把市場上所有的糖票全都給它搜羅光了，頂大也就是個10來8斤？

縣上的鴿子市場會好一些，但我們正西公社畢竟是小地方?！?

“我又上給你搞這么糖票多去？”

彭主任沒好氣的回道，“3斤！多一兩，老子只怕就得去砍甜高粱尖回來，給你湊數了！”

“那...領導，您就把東西還回來吧?！?

趙小磊伸出手，“畢竟我去大編編匠那邊進貨，也很難搞得出來這些東西，我也是花了大價錢的好不好？

既然東西來之不易，我當然得盡量的多換糖票...誰給得起價，就賣誰?！?

“4斤。”

死胖子伸出4根胖乎乎的手指頭，“絕不能再多了！”

“領導，斜對面的飯店，人家答應的是9斤。”

“屁！就他？”

彭主任滿臉鄙夷，“要說他能給你搞到很多糧票，這點老子還承認...畢竟他個龜兒子的，本身就是糧食系統的嘛?！?

“但要說糖票？”

彭主任冷哼，“他那龜兒子要是一個月能給你搞出9斤來？老子手掌煎魚給你吃...4斤半。

趙小磊同志，我恐怕得提醒你一下...對面那家伙說的，多半是虛話。

是哄你的，只有老子答應你的這個數量，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你就問問，供銷社飯店的彭主任，多會兒說過假話？”

“那...好吧，塑料花就全給領導您留下?！?

見對方再也不肯加價？

原本的心理價位，是每個月能搞到3斤紅糖白糖的趙小磊，也只能選擇讓步：

“領導，那些桌布、涼菜盒你要不要？如果不要的話，我就拿到對面...”

“要！哪個哈兒才不要?！?

死胖子一邊把現金，還有糖票塞給趙小磊，“收起來，這是我個人掏錢買的...不能和公事摻和在一起?！?

只見他臉頰抽搐，“你趕緊收好，我這就把會計叫來。

有他在，咱再當面鑼正面鼓的，把盒子和桌墊的價錢敲死。

免得單位里有些人又在背后嚼老子舌根，說我采購的東西價格不透明啊啥的，煩人的很...”

這死胖子！

今天他原本打算在采購物品的時候，稍稍揩點公家的油。

但自打有了那幾束塑料花之后？

這人又改變了主意...他這是打算私人掏錢，把塑料花買下來，然后拿去送那些領導的愛人。

按照胖子的想法就是：既然用塑料花，就能討到目標人物們的歡心。

那么又何必在采購塑料盒，還有桌墊這件事情上畫蛇添足呢？

只因彭主任知道：

過幾天的大會之后，公社的七站八所，勢必會有一次關于人事方面的重大調整。

雖說供銷社并不歸公社直接管轄，歸縣級供銷社垂直領導。

但當地公社主任，卻可以用“借調”的名義。

把當地供銷社里的干部，給安排到別的單位...比如供電所、財政所或是土管所這些油水豐厚的單位里去上班。

那...還不比當個廚子頭頭來的威風？

所以彭主任不僅要把大會的接待工作做好，別惹的領導不高興。

而且最好提前活動活動，走走后宅路線，得和領導們之間的關系再‘加固加固’。

只有這樣，他的位置才穩。

說不定領導一高興，彭主任還能往上提一提...

等到會計來到辦公室。

他看見那些透明度很高的塑料盒，暢想了一番將鹵豬頭肉，鹵大腸，油炸花生米...這些涼菜，分門別類的裝在這些盒子里。

然后蓋上蓋兒？

那將是多么的整潔整齊，該是多么的美觀？

把鹵菜裝在盒子里，讓顧客們就那么隔著蓋子挑選，還不用翻來覆去的看。

那又該是多么的衛生，而且還省事...

所以會計對于彭主任想采購這些收納盒，透明桌墊的決定？

那絕對是舉雙手雙腳贊成的！

接下來，彭主任、飯店會計和趙小磊之間，自然又是一番激烈討價還價...

兩人擱那裝著呢！

各自都裝出一副，身為一名光榮的飯店工作人員，為了公家的利益而錙銖必較，分毫必爭的積極分子模樣...

陪著會計和胖子表演半天。

最終一套總計8個收納盒，賣了28塊2毛4，算下來單價3塊5毛3。

兩塊塑料桌墊。

賣了26塊6毛8分錢。

———這時期的人就有這個習慣：他們定價的時候，總喜歡搞的有零有整。

甚至有不少商品的定價，元角分不算什么，龜兒子的...能給你精確到幾厘！

就像飯店里賣的油條一樣：3分5厘...

好像不這樣搞，就顯得不夠專業，顯得做工作就不夠嚴謹、不夠細致似的...

只有塑料花簡單一點。

因為那是趙小磊和彭主任之間的私下交易，是不走公賬的。

所以彭主任給了個70塊錢的整數，把2塊錢的零頭去了。

收好錢。

因為有參與感，而顯得很是滿意的會計，還有喜不自禁的彭主任二人。

今天難得大方了一回：他們居然讓服務員從前面的案板上，給趙小磊端回來兩根油條，兩個酸菜雜面包子。

以及一碗豆漿。

這是請趙小磊白吃的。

而為了走賬？

會計自然會以“招待供貨單位工作人員”的名義，打上張條子，然后請彭主任簽字報銷...完事兒！

但其實？

區區兩根油條，兩個包子，一碗豆漿而已！

不用搞得這么復雜，直接讓趙小磊吃了，這點損耗對于供銷社飯店來說。

其實不是什么事兒！

畢竟炸油條，蒸饅頭這些玩意兒都是手工活，做出來的成品個頭大小之間，總會有點兒差異。

這么大個飯店，還愁走不了賬？

兩人不過是在那里裝，裝作很廉潔奉公...往往人越多的時候，他們裝的越是厲害！

全都是好演員...

等到會計回他辦公室，填寫走賬單據去了。

趙小磊先是讓彭主任，以市場價轉讓給自己2斤肉票。

還別說！

這彭大胖子生怕趙小磊去鮮肉門市上，會被屠夫欺負，結果買不到好肉？

這家伙，居然還隨手給趙小磊寫了張條子...

收好肉票，還有胖子寫的便條。

隨后趙小磊一邊吃早飯，一邊開口問對方，“彭大領導，你知不知道在榨油坊里上班的那位姑娘，她究竟是個什么情況？”

“榨油坊里面上班...姑娘？”

只見彭主任猛地一驚，“你，你打問她做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