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謹一行人出了城,行至城郊一處茶寮處停下,因這茶寮簡陋,所以喬氏和晏寧都沒有下了馬車。
怕她們等得不耐,晏謹上前小聲安撫幾句。
喬氏猶豫了一會兒,方下定決心同他說道:“旁的倒可忍耐,只是這車內密不透風,悶熱非常,怕妹妹受不得。”
聽著提到自己,晏寧探了頭向外看的腦袋收了回來,認真地點了點頭。
“是啊,兄長,這時節(jié)最是悶得人喘不過氣,要不咱們不必等他們,只消把車門窗都打開透風,也叫人好受些。”
晏謹看出她的小心思,不由好笑,“你這丫頭,最是鬼機靈。咱們自己上路,尚且請些鏢師護送,還不一定能保證平安,哪里有世子這樣帶著兵衛(wèi)同行更為安全?一會兒世子來了,你可莫要這般說話。”
見她眼珠子亂轉,不知又想什么主意,晏謹又虎了臉囑咐道:
“莫要因著我家與靖國公府親厚便又無法無天,世子自圣上在潛邸時便是伴讀,如今年紀輕輕便隨龍伴駕,非是你眼中那般簡單。
這回出門又是正事,咱們不過是借著關系人情才搭了便利,勿要鬧了事端出來,不好收拾。”
“好啦,我知道了。他不來惹我,我又怎會招惹他?”晏寧嬌嗔道。
其實她不過是因著上回離家被時嘉撞上,看見了她最狼狽不過的模樣,有些不想見他罷了。
如今兄長把話說得嚴重,她自也不會尋機鬧事。
她又不傻。
待時嘉帶了一隊人馬前來,老遠便向晏謹拱手。
“因著皇上有些囑咐,是以出發(fā)得遲了,勞晏兄與嫂夫人久等。如今天色不早,我們盡快上路,以免錯過了宿頭。”
晏謹自無不可,又向他解釋了車內悶熱,怕女眷中暑,所以將車門窗打開,叫時嘉帶了兵衛(wèi)在前,他們行得慢,走在后頭跟著就是。
時嘉沉吟片刻,笑道:“既如此,我自約束了手下跟在后面,晏兄前面行路就是。”
推脫了幾回,時嘉只是堅持跟在后面,為了不耽誤時間,晏謹只好叫自家人準備好了出發(fā)。
太陽越來越高,炙烤著大地,就連路旁的野草都耷拉下了葉子,向兇猛的日頭俯首稱牙臣。
也只有路過陰涼的小樹木旁,才從大開的車窗吹拂過一絲絲涼風,叫人恢復少許的精神。
到了午間,卻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晏謹知道是自己一行拖慢了行程,開口向時嘉告罪。
時嘉擺手道無妨,又問了晏謹,知道他們準備了干糧點心路上吃,就沒再說什么。
晏寧扶著喬氏下了馬車,隨行的嬤嬤早就使了小廝在陰涼地圍起帳幔,叫她們幾人好休息。
蘭心想撿柴生火燒些水讓喬氏和晏寧洗洗臉,卻被晏寧叫住。
“出門在外,事事不便,嫂嫂也是行過遠路的人,自不會講究那么多。你且歇著吃些東西,待晚上尋了驛站再收拾也不遲。”
這晏家貼身伺候小姐的丫鬟都是做副小姐養(yǎng)的,比尋常小戶人家的小姐還要嬌氣些,哪里經得過下廚生火這些事?
待她撿了柴火回來,半晌生不著火,又要上車趕路,倒是浪費許多時間和氣力。
蘭心未曾說什么,依言將車里自帶的涼水倒到盆子里,與她們洗了,自己和珊瑚也就著用剩下的水抹了把臉,才將銅盆端了出去。
有隨行的余嬤嬤看見,連忙上來接過,笑著道:“這大熱的天兒,咱們也借了大奶奶和二小姐的光,趁著這水洗把臉,沖沖汗氣。”
蘭心笑了笑,囑咐她們莫要就著盆洗,余嬤嬤連聲應了,道是省得,便招呼相好的仆婦過來,一邊細細倒水,用手捧著洗了。
再出發(fā),行上半日,太陽漸漸西沉,路上三三兩兩的農人便多了起來。
晏謹吩咐叫關了門窗,喬氏和晏寧都未曾說話,反倒蘭心覺得稀奇,日頭落了,正是乘涼的好時候,怎么又要關了車子門窗?
喬氏不知怎的紅了臉,瞧著晏寧也不說話,猜她定也知道緣由。
還是珊瑚笑著開口:“白日里日頭太盛,田里沒法子做活,怕曬得中了暑。正好現(xiàn)在暑氣消解了些,農人都要下田干活哩,開著門窗,怕沖撞了奶奶和小姐——”
蘭心依舊不解,悄悄將車窗開了一條縫去,才看一眼,便紅了臉,急急將車簾放下,啐道:“怎么還有人光著身子在地里晃?”
喬氏失笑,晏寧不語,將頭撇過一邊去。
農人辛苦,一年到頭兒忙活的糧食交了租尚且不夠一家子吃喝,哪里又有閑錢買衣?
多有那一家子幾口人共一條褲子的人家兒,誰出門誰穿,下地干活兒又怕磨壞了,索性脫光了好干活兒。
蘭心的爹媽都在晏府里做事,雖是為奴,一年四季的衣裳皆有定例,從來不曾短了他們,平日里月錢亦是存下不少,哪里知道外頭生計如此艱難?
聽說了緣故之后,蘭心久久沒有說話,半晌,才嘆道:“怪不得咱們家總不許剩了飯菜亂扔,這外頭光是活著都這般不易。”
“卻也不是家家戶戶如此,也有那過得好的。只是關了門窗,少些事端,倒惹起你一番愁思,是我的不是了。”
珊瑚笑著打趣她,蘭心朝一旁躲著,到底是不如才出門時那般無憂。
車內悶熱又無聊,幾人坐在里頭隨著車子的顛簸晃動著身體,眼睛便有些睜不開,昏昏沉沉睡了一路。
天色漸漸黑了,他們才將將到了驛館,晏謹包下一處院落,直接叫人將馬車趕了進去。
“隔壁住著世子和禁衛(wèi),早已過來知會了,叫咱們緊閉了門戶,無事盡量不要出門。”
見晏謹面容嚴肅,喬氏不由也加了幾分緊張,“可是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
她壓低了聲音問,晏謹搖了搖頭,他也不知。
只是這回時嘉出門本就神神秘秘,在京城外竟連個送行的都沒有,想來是秘密出行。
“皇差秘事,知道得越少便越是安全。不過是一路同行,且莫因著好奇,惹了禍端。”晏謹囑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