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幾日,晏寧除了給晏夫人問安,再不肯出湛露院半步,也不肯和晏敏說上一句話。
她有心想回明州,但是兄長才剛剛新婚,若是此時提出來,也不知道嫂嫂會如何想。
而且想著屋子里一箱子的衣裳都還沒有穿遍,她也不想太過任性,叫母親傷心。
索性只每日里在院子里逗逗鸚鵡說話,閑暇時抄經寫字,想著等哪日回去了,叫祖母看看自己的孝心也歡喜。
晏敏慌張地跑進了湛露院,一進門,便把丫鬟們都趕了出去,臉色煞白地坐在椅子上,半晌不言語。
“你這是怎么了?跑到我院子里來耍威風。”
晏寧抬眼看了看她,提筆寫字,端詳片刻,覺得自己進益不少。
“靖國公府使人來提親了。”晏敏兩眼無神地看向她,聲音有些許顫抖。
筆尖一顫,一團墨落在了剛寫好的一篇經文上面,氤氳成一團洇開。
晏寧皺眉,有些氣惱,伸手將這張紙揉成一團,手上沾了不少的墨跡,更是叫人心煩。
“你不是說那人很快就向父親提親嗎?為何現在都還沒有消息?”
以前她總是想纏著姐姐親近,現在卻恨不得兩人再不見面才好,一見面,自己就開始生氣。
晏敏的眼淚順著面頰便流了下來,“我也想要尋機問他,只是這幾日就算見了面,也許多人在旁,我哪里敢多言一句——”
“你既敢同他私會,連個私下里傳消息的本事都沒有嗎?你敢這樣說,我還不敢信呢。”
晏寧斜著眼睛瞪她,話才出口便又后悔,覺得自己對姐姐未免太過刻薄。
晏敏抹著眼淚抽嗒著,委屈巴巴地說:“先時都是二門上的小廝傳書信,這幾日遞了書信出去,卻也不見他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晏寧氣得腦瓜子“嗡嗡”疼,突然想起來一個最壞的可能性,“你,你沒叫他得手了吧?”
她沖到晏敏面前問,晏敏不防她如此直白,不由羞紅了臉,“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兒家,怎么能這樣說話——”
晏寧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若她不是自己的姐姐,恐怕此時她早已一巴掌打了上去。
“你自己做都做的出來,還怕別人說?”
晏敏紅著臉搖頭,“沒,沒有,他,他最多,不過是抱,抱著我......”
聲音隨著她低下頭,也漸漸變得不可聞,晏寧到底是松了一口氣。
只瞧著晏敏這模樣,她也不相信只是抱著那么簡單,但是具體是到了哪一步,她這個只聽過山野村婦們開些葷素不忌玩笑的小姑娘亦是懵懂。
沒得手就好!
“那你是想嫁靖國公府,還是等著這個負心漢向父親提親?”她慢慢坐了下來,朝著晏敏問道。
晏敏的眼眶里又氳了水氣,“他或許是有別的事,絆住了腳......”
那日時嘉也在,晏寧知道,晏敏卻是不知,不過現在她既不想嫁靖國公府,倒也不必同她說了。
晏寧思忖片刻,與她出主意,“你去向母親說明白,不與靖國公府結親,要嫁那個男的,不就行了?反正現在也只是議親,只要在母親面前過了明路,又是親戚,母親那么疼你,定不會駁了你的。”
“不,不行。”晏敏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晏寧,連連擺手。
“母親定會打死我的,父親說不定也會將我綁了,送到廟里做姑子去——妹妹,我不想,我不敢......”
此時,外頭又傳來一陣喧嘩,蘭心連忙來報,卻是晏夫人過來了。
“怎么好端端的,又惹你姐姐哭了?”晏夫人帶了嫂嫂喬氏走進來,看見晏敏哭得梨花帶雨,不由向晏寧嗔怪道。
晏寧不由氣悶,“母親,她來我院子里哭,你不說她,反而怪我?又不是我攆到她院子里惹她哭的,愛哭鬼!”
晏夫人抱了晏敏的肩膀哄著,只覺得晏敏此時身子抖得厲害,不由扭頭向晏寧說道:“這樣的事情,你也不是沒有做過。都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她要同你好,你又何苦天天欺負她。”
晏寧只覺得自己不管說什么,母親都已經先入為主,將所有不好的猜測推到她這里。
若是往常,她定又會跳起來同她大吵一番,爭個對錯出來,可是想想那一箱子的新衣裳,不由心頭悶悶,自尋了地方坐下來不說話。
“大妹妹可是莫要哭了,嫂子正要同你道喜,他日嫁得高門,才是你的好日子哩。”
喬氏在一旁嬌聲笑道,不知她這一句話,叫晏敏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伸著雙臂抱了晏夫人的腰連聲叫“母親”。
喬氏只當她害羞,笑瞇瞇地看著,眼角余光又掃了晏寧的居處一遍,嘆自己的婆母果真是不喜這個小女兒,陳設與晏敏房中的大相徑庭,寒酸了不少。
“你到現在還不肯同母親說是嗎?”晏寧的聲音冷冷響起,晏敏的哭聲一滯,又朝晏夫人的懷里鉆去。
晏夫人頭疼地看向晏寧,微蹙眉道:“自你來家,惹出了多少事情,我都還沒同你算賬。如今我在這里,你還這般咄咄逼人,可見平日里又是如何欺負姐姐,你若嫌我對你不好,我便問了你父親,早早同你定下親事。待敏兒出嫁,便送你出門,也省得你瞧著這家里誰都不順眼。”
晏寧一下炸了毛,跳將起來,癟著嘴看著晏夫人,晏夫人氣惱地別過臉不看她。
“你自己做了那樣丑事,還要在母親面前裝乖,真個叫你嫁到靖國公府去,你又怎么面對時嘉?”
她噼里啪啦一頓叫嚷,晏敏蒼白著臉色滑坐在地上,抱住了晏夫人的腿慟哭。
晏夫人驚怒交加,不知晏寧說這話是什么意思,但見自己的大女兒這般反應,想來其中定有蹊蹺。
于是揮手叫跟來的人都出去,只留下喬氏扶了晏敏好生安撫,又細細問她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待晏敏平復了情緒,小聲將喬氏嫁進來那日,自己與遲家的表兄在書房私會一事說了。
晏夫人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黑,沒等她把話說完,便一頭栽倒在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