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斜照，黃土路上揚(yáng)起細(xì)碎塵煙。老李頭的牛車碾過青石板橋，車轅上掛著的銅鈴鐺叮咚作響。金老七把女兒小七穩(wěn)穩(wěn)放在腿上，竹簍看起來沉甸甸的蓋著蓋子。

“金老七帶著小七來趕集市呢！“前排抱著竹筐的王嬸率先開了口，渾濁的眼睛笑成兩條縫，“瞧瞧這小臉兒，比我家新蒸的白面饅頭還瓷實(shí)。“

上了牛車，村里的人七嘴八舌的，車廂里頓時(shí)熱鬧起來。

“金老七帶著小七來趕集市呢”

“瞧瞧小七被金老七養(yǎng)的白白胖胖跟年畫上的福娃娃一樣唇紅齒白白白胖胖的真討喜”

“可不是咋滴，看著就喜歡”

“金老七帶著你家小傻子買的啥？”，和金老太不對(duì)付的張婆子擠在車尾，用看不起的眼神看向金鈺父母倆，譏諷的問。

伸手就要揭開蓋在竹婁上的蓋子，迫切想看看金鈺沉甸甸竹婁里面到底裝的啥。

金嬌嬌搶先伸出小胖手一把拍在張婆子手背上，奶聲奶氣眨著無辜大眼睛道：“泥干嘛呀？窩爹爹買啥憑什么告訴泥哦？酸言酸語膈應(yīng)誰呢？”

張婆子吃痛的把伸出去的手縮回來了，扯著嗓子嚷嚷著，故意讓車上的人全聽見，“哎吆喂~疼死我了，小傻子手勁還挺大！”

“莫不是又偷藏了啥稀罕物？”

金嬌嬌被張婆子左一句小傻子，右一句小傻子，氣的腮幫子鼓鼓的像個(gè)小河豚。

金鈺皺著眉頭，聲嘶力竭怒斥道：“我家小七不是傻子，她之前不愛說話內(nèi)向而已！”

金嬌嬌奶聲奶氣也跟著怒吼道：“泥似傻子！泥全家都似！怪不得窩爹爹索……為潑婦與小人難養(yǎng)也！”

張婆子甩著手，嗓門尖得能劃破云，“金老七你也不管管，莫不是真讓這癡兒騎到頭上！”

張婆子剛要開口反駁什么，就被村里和金老太要好的錢婆子搶先道：“我說老虔婆你挑事沒完了！之前我和金老太打的不是你？嘴咋還這么賤呢！”

金老七突然起身，牛車猛地晃了晃。他粗糙的手掌護(hù)住女兒，“張婆子你辱罵我閨女，別怪我不客氣！”

老李頭甩了甩鞭子，牛蹄踏碎一地夕陽，生怕打起來他出言打圓場制止道：“行了，我這車不招惹禍精，誰沒事找事自己走回去吧，那車費(fèi)我也不掙了！”

一聽老李頭發(fā)話了，張婆子也不敢再說什么，生怕自己被趕下去，丟人不說，還累。

牛車晃悠悠碾過田埂，道旁的稻穗已泛起金黃，沉甸甸地壓彎秸稈，風(fēng)一過便翻起層層波浪，混著泥土與稻草的氣息漫進(jìn)車廂。

遠(yuǎn)處山坳里飄著幾縷炊煙，像是被頑童扯散的棉絮，歪歪扭扭纏在黛青色的山腰。

路邊野菊開得熱鬧，鵝黃花瓣上凝著未散的露珠，被日頭一照，便碎成點(diǎn)點(diǎn)金光。

偶爾有螞蚱從草叢里蹦出，驚起三兩只麻雀，撲棱棱掠過牛車，翅尖掃落幾片泛紅的楓葉，正巧落在金嬌嬌的發(fā)間。

老李頭的牛走得慢，車轱轆碾過碎石時(shí)發(fā)出“咯吱”聲響。

到了村里金鈺背著沉甸甸竹婁，金嬌嬌拽著他的一腳，一步一步跟著往家里走。

金嬌嬌奶聲奶氣高興的搖頭晃腦拍著小胖手，“奶，買肉肉回來啦~做肉次！”

金老婆子趕緊走出屋子來到院子里，看到金鈺從竹婁里往外拿的米面鹽肉以及一大塊豬油，“你個(gè)敗家子！”

金嬌嬌知道自家奶奶扣，要是讓她做飯她肯定不同意自己的想法，高興道：“奶，泥辛苦，爹爹買來孝順奶噠，讓爹爹做~”

金鈺心虛趕緊哄道：“娘，兒來做！”

金鈺帶著金嬌嬌在灶臺(tái)忙活著。

金老婆子嘴上說著敗家，心里聽著兒子孫女說的話心里美滋滋，哪能真讓金鈺下廚。

金大花，金二花被金老婆子喊出來幫忙做飯生火。

金大花按照金嬌嬌比劃的大小，把豬肉切了。

金二花坐在灶臺(tái)前開始起火，往灶口添了塊干松枝，火苗“騰”地竄起來，映得墻上掛的干辣椒都紅得發(fā)亮。

金嬌嬌讓金大花把豬板油切了放進(jìn)鍋里煉油，煉完把豬油渣撈出來放一邊，豬油裝進(jìn)單獨(dú)罐子里。

起禍燒油后，把切好的五花肉裝盤備用，

金大花擦著汗，手里的陶碗盛著剛從集上買的五花肉。

肥瘦相間的肉塊浸在清水里，雪白的脂肪層泛著油光，看得三個(gè)小姑娘直咽口水。

火苗舔著鍋底，鐵鍋漸漸騰起熱氣。金大花將肉塊冷水下鍋，加了把粗鹽，待血沫浮起時(shí)，用竹筷一一夾到陶盆里。

肉塊過了涼水，立刻變得緊實(shí)，刀落處肥瘦分明，“咚咚咚”的切肉聲混著柴火噼啪，在灶間織成小調(diào)。

“這個(gè)肉做起來好麻煩。”金二花添柴火說道。

“該炒糖色啦！”金嬌嬌眼睛發(fā)亮。

“二姐火調(diào)小點(diǎn)，等糖化成蜂蜜顏色那樣，有密集氣泡，就趕緊下肉”

金大花往鐵鍋里倒了勺豬油，融化后撒入粗糖。

糖粒在油里慢慢化開，先是泛起細(xì)密的小泡，漸漸變成琥珀色。

肉塊入鍋的瞬間，“刺啦”一聲，焦糖香氣裹著肉香直沖鼻腔。

金大花熟練地翻炒著，每塊肉都裹上油亮的糖衣，邊緣微微卷起，像是穿了層金紅的紗。

添了井水、蔥姜鍋蓋一蓋，灶火調(diào)成小火慢燉。

金嬌嬌搬來小板凳坐在灶邊，眼巴巴盯著鍋蓋縫隙冒出的熱氣。

每隔一會(huì)兒，她就踮腳去掀鍋蓋，看湯汁是不是收濃了。

陽光透過糊著窗紙的木格窗照進(jìn)來，給灶臺(tái)鍍上一層暖光，鍋里的肉塊在濃稠的湯汁里咕嘟咕嘟冒泡泡，油花裹著香氣，把整個(gè)灶間都熏得黏糊糊、甜絲絲的。

“起鍋咯！”金大花撒了把青蒜。

肉香味，香料味，料汁香味混合在一起，雖然沒吃，金嬌嬌憑著味就知道金大花做的這道菜差不多成了。

金鈺和金大花還有金二花從未聞到過這般霸道的香味。

金鈺端陶碗，肉香混著蒜香直往鼻子里鉆，用筷子夾起一塊投喂金嬌嬌。

肥瘦相間的肉塊顫巍巍臥在碗里，琥珀色的湯汁泛著油光，舀起一塊，顫悠悠的肥肉入口即化，瘦肉吸飽了醬汁，咬下去滿嘴都是醇厚的甜香。

“好次！就是還差點(diǎn)火候！”金嬌嬌腮幫子鼓得像小倉鼠，鼻尖沾了醬汁也顧不上擦。

金老七笑著給她擦臉，自己卻只夾了塊帶皮的肉，嘗了嘗，兩眼放光，又投喂了兩個(gè)侄女。

灶間火光搖曳，父母倆和兩個(gè)侄女的笑聲混著肉香，從半開的窗欞里飄出去，驚飛了檐下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