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憫心猛地一跳。

裴缊。

她的手在聽到這個名字的一瞬間下意識收緊了，直到劉渝更大聲地哭起來：“疼疼疼……”

看了看哭得滿臉通紅的小孩，她也覺得這小孩大概確實什么也不知道，于是松了松他手腕上的紅線，蹲下身，想要替他擦去臉上的淚水。

小孩別開臉，臉上是一副生氣又恐懼的表情。

溫憫順手拿過祝承手里的糖人，溫聲道：“抱歉，姐姐認錯人了，一會你的糖我賠給你，別哭了?！?

劉渝半信半疑地看著她，抽搭了幾下鼻子，又看了看她舉到面前的糖人，咽了一口口水，后退一步：“那你松開我?！?

溫憫抿著唇，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一只手藏在身后，隨手扯了一根草，又在指尖編了編，綰成一只狗：“還不行，這邊很危險，姐姐是為了你的安全考慮?！?

“你騙人，我來這邊這么多次了，根本就沒什么?！眲⒂宓脑掃€沒說完，一只巨犬突然從林中沖了出來。

巨犬微微伏著身子，低低怒吼了一聲，緊接著便朝三人沖了過來。

劉渝被嚇得腿都軟了，溫憫上前一步，一面隨手撿起一顆石子。

指尖一彈，石子凌厲飛出，與此同時，藏在背后的手輕輕一動，草折小狗墜地的同時，正在奔過來的巨犬轟然倒下。

“你看，我說過了，很危險。”溫憫輕輕拍了拍劉渝的頭。

劉渝張著嘴，呆滯半晌，才慢慢往溫憫身后挪去，又仰起頭，小心問道：“……可是姐姐，這個和把我綁起來有什么關系嗎？”

溫憫臉不紅心不跳：“這個紅線在你手上，遇到危險的時候，我才能找到你?！?

“你答應我不亂跑的話，我就只綁一只手?！?

劉渝連忙重重地點了點頭。

手邊的一碗面還沒吃上兩口，對面黑衣服的小孩已經堆了三個空碗。

……這小孩到底餓了有多久？

待劉渝吃到吃不動了，溫憫才又開口詢問：“你為什么一個人在這里，你哥哥呢？”

“我哥哥……”劉渝沉默了片刻，嘴一撅，又要哭了，“我就是出來找我哥哥的?！?

溫憫皺起眉：“你哥哥不在家？”

劉渝點點頭，斷斷續續道：“一個月之前我哥哥醒過來之后，突然就從家里跑出去了，家里叔叔們找了幾天就不找了，他們都說哥哥死了……我不信。”

溫憫捕捉到關鍵詞：“醒過來？”

“嗯，”劉渝又點點頭，“之前哥哥突然昏迷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后來好不容易醒過來了，也不和我們說話，第二天就不見了……”

裴缊昏迷了……？

溫憫思忖片刻，又問：“你知道要去哪里找他嗎？”

劉渝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叔叔們說哥哥身上有傷，跑不了多遠，洛城也就這么大一點……不過最近好像有不少門派到這附近，他們說這些人很危險，我這幾天一直沒敢出去找……”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一怔。

劉渝靜靜地和二人對視片刻，突然一推椅子，轉身一溜煙跑沒影了。

溫憫沒阻攔，劉渝既然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身份，再多的話也套不出來。

正打算起身結賬，一摸衣兜，空空如也，錢袋不翼而飛。

……早該想到的。

窮得飯都吃不起了，哪里還能買那些零嘴的？

祝承注意到她的動作，自然地付過錢，又轉而問溫憫：“師尊，要追嗎？”

溫憫淡淡搖搖頭：“不用?！?

“可那也是魔修。”祝承又問，“不需要清剿嗎？”

溫憫手指一頓。

她抬眼看過去，祝承面色平靜，仿佛在說碾死一只螞蟻一樣輕松。然而他的眼又始終在她身上，似乎對他來說，溫憫的回答才最重要。

“不。”溫憫別開眼，“只是個孩子，今天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說?！?

祝承忽然面上帶了一點笑意，像是解決了一件大事般，露出了些輕松。

他點點頭：“我知道了。”

一月的洛城，天氣卻似六月般多變。

沒什么征兆的天空倏爾下起雨來，路上過往行人腳步匆匆，攤販也急忙忙收起東西。

原本還熱鬧的街道驟然間空蕩起來，沒等店家開口，他們主動離開了小攤。

濺起的雨水沾濕衣角，溫憫站在屋檐下，看著愈發密集的雨，慶幸自己帶了傘。

借紙鳶回去的想法暫時是打消了，她思忖著這雨何時能停，祝承忽而問：“師尊冷嗎？”

溫憫下意識否認，又記起他前幾日著了涼，也不知好全了沒有。

于是她反問道：“你冷么？”

祝承搖頭。

溫憫皺起眉，左思右想還是不放心，一面撐開傘，一面拉著他往外走。

傘面遮去祝承半張臉，他的五官隱在陰影中，嘴角揚起。

下雨天，又正趕上比武大會方才結束，找了許多家客棧都滿客，不知走了多久，衣衫近乎都被飄進的雨沾濕，才總算找下一家。

客棧只剩一間房，甚至沒有打掃，一打開門，便震起一地塵土。

溫憫掩著鼻，依舊被嗆得咳嗽了幾聲。

“客官，實在是不好意思，這兩天人實在是太多了……”小二撓著頭，“這我們也沒想到下雨，先前的房都還沒收拾好，咱們這都是現收拾出來的?！?

溫憫搖了搖頭，又看了看衣服近乎全部被淋濕的祝承，嘆了口氣：“先端些熱水上來吧，我們剛剛淋了雨?！?

店小二應了句好嘞便轉身出去。

再回過身時，祝承已經利索地收拾起床，臉上不知是被雨淋的還是被汗濕了，又沾上些灰，有些臟兮兮的。

莫名地，溫憫想起在渡影閣后山時，聽見的那一番對于祝承的奚落。

祝家滅門以后，祝承便四處找人做活，混口飯活著。

那時他也總是這般，臉上臟兮兮，卻依舊帶著沒心沒肺的笑嗎？

直到撞上他亮晶晶的眼，溫憫才回過神來。

擔心他方才著涼又出汗，溫憫隨手將他往理出來的一小塊床鋪上一按，不讓他再亂動。

祝承坐在床上，仰起頭看著她，眨眨眼，笑意滿滿當當地盛在眼中。

……總有種他在期待什么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