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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玉鐲

摘下枯藤上的最后一條紅線,溫憫停住腳步。

彎轉(zhuǎn)的紅線攀爬至石門大的最頂端,指尖和石門間的紅線宛若一道纖細的血管,將她與布滿灰塵的石塊相連,柔軟與堅硬共生。

溫憫曲起手指,發(fā)白的指尖被勒出一點紅痕。

石門轟然倒塌,碎開一地。

視線一瞬間亮起來,黃昏的冥山少了烈陽,只剩下一片血紅的火燒云,迎面而來的風吹起發(fā)絲。

一點寒意順著衣袖貼上手臂,被紅線磨的發(fā)燙的指尖被吹得生疼。

層層疊疊的枯草被風吹推動,宛若一片浪打過來。

朽木的氣息落到鼻腔之前,溫憫先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一片鮮紅色。

是渡影閣的人,這次來冥山的幾個人幾乎都在。

“師尊。”許晴行過一個禮。

溫憫心間一軟,又看看她身后的一眾弟子,柔聲問:“你們怎么都在這里,不是讓你們先回去嗎?”

許晴沒說話,只是笑了一下。

溫憫下意識在那一片人群中尋了一番,看見站在末尾的祝承才放下心來。

祝承此時正看著她身后的付鱗,面色有些愣怔,接到她的目光才回過神,收起面上的不自然,揚起一個若無其事的笑。

一眾人在看見付鱗背著的尸體時俱是一驚,許晴微張著嘴:“師尊,這是……”

溫憫面色也再度沉下來:“先回去再說。”

靈鳥馱著一眾人猛地撞開霧明閣后門的時候,柳吹枝正在撫摸他心愛的新琴,巨大的一只鳥直直地沖過來。

在一眾人下來后,靈鳥似乎是用光了力氣,焉巴地變小了,委屈地蹭了蹭柳吹枝的手掌,露出屁股下被壓碎的玉琴。

柳吹枝看看玉琴,又看看靈鳥,不知該先心疼誰好,于是長嘆一口氣,看向溫憫痛心疾首道:“溫憫啊,都說了多少次,小青年紀還小,馱不了多少人的……”

溫憫沒心思再和他閑聊,揮揮手將眾人遣散出去,又讓付鱗去叫來厲聽,微微一側(cè)身,露出早已沒了氣息的劉奕。

柳吹枝一怔,面色也凝重起來:“這是怎么回事?”

除了四位閣主,劉奕的死只有渡影閣的幾個弟子和付鱗知曉,在沒查出死因前,這件事暫時被壓了下去。

入夜,溫憫坐在渡影閣的練場,百思不得其解。

劉奕身上的傷和劍鋒完全吻合,可天劍閣的劍是絕不會主動弒主的。

問題的關(guān)鍵或許就在于將付鱗關(guān)起來的那個人。

祝承這次為什么沒有被丟在冥山里,反倒變成了付鱗和劉奕……

一點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打斷溫憫的思緒。

溫憫側(cè)過頭,一道影在月光下被拉長,將她蓋住。

“師尊。”祝承彎著眼,沖她露出一個笑。

緊繃的神經(jīng)略微放松下來,溫憫輕輕嘆了口氣:“晚上不歇息,來這里做什么?”

祝承在她對面坐下了,擋住迎面而來的寒風:“想著過來練練功,沒想到運氣這么好,正好碰見師尊。”

“找我做什么?”溫憫問。

祝承伸出手,吹過的風帶起他的衣袖,掃過指尖,待回過神來,手掌已經(jīng)被翻過,掌心是一只玉鐲。

那鐲子實在算不上珍品,沒什么色澤,也不純。青白翡翠中夾了些暗色的雜質(zhì),像清澈溪水里滴入的一點紅墨,分外扎眼。

雖說品相算不上好,但到底是祝承送的,她想了想,當著他的面戴上手腕。

溫憫收回手,紅色布料蓋住白皙的手腕和玉鐲時,祝承的目光正落在她臉上,似乎并不在意那鐲子。

“冥山這一趟如何?”溫憫想了好半天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最后只問出一句。

祝承聽見這話,沉默了片刻。

溫憫做好了他會訴苦或是讓她撐腰的準備,然而祝承搖了搖頭:“一切都很好,師尊。”

他沒有提被欺負的事情,也沒有提到冥山里發(fā)生了什么。

她靜靜地看著祝承的眼,試圖從他眼中找出一絲異樣。

盡管祝承并沒有那樣的能力,但倘若說劉奕死了,誰是最大的獲利者……

溫憫輕輕吸了口氣,平復(fù)下心情,繼續(xù)問:“你認識劉奕么?”

祝承身子一僵,微微垂眼,按在桌面的手指發(fā)白,聲音也有些顫抖:“認識的,師尊。”

幾次三番來找祝承的麻煩,還毀了溫憫送給他的木鳥,倘若他說不認識,那么他的所有行跡都變得可疑。

所幸,他沒有撒謊。

溫憫緊緊蜷著的手指不自覺松開,無意識松了口氣。

“你在冥山里見過他嗎?”溫憫又問。

祝承沉默半晌,點了點頭。

“我和他到過同一處,我找到了靈器……”祝承不再繼續(xù)說下去。

他不用再說,溫憫也知道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劉奕搶走了他的靈器,而后又在冥山將閉之時將他關(guān)在洞中。

而這次祝承沒被他設(shè)計,是因為在這之前他已經(jīng)死了。

冥山內(nèi)門派眾多,或許是其他某個門派爭搶之下殺了他,只是那把劍……

“師尊,”祝承似乎是猶豫了片刻,“付鱗……”

付鱗也是在祝承剛進門時就欺辱他的一員,而溫憫當著他的面將付鱗從冥山里帶了出來。

溫憫靜靜與他對視。

他的眼角略微下垂,長睫在眼尾蓋住一點淡赤色,墨黑的眼像一彎平靜的水,正中央的溫憫如同一顆落入的石子,濃郁的失落被沖淡,化作一圈圈蕩開的漣漪。

他不吵不鬧,也沒有質(zhì)問。

只是看著溫憫。

溫憫去冥山本是為了救他,但她沒法解釋,也沒必要解釋。

倘若早知祝承不在那里,她便不進去救人了么?

還是要的,哪怕這人是付鱗和劉奕,是欺辱祝承的人。

但到底是霽云宗的人。

但祝承的眼實在太悲傷了,溫憫沒法忽視掉。

她沉默了半晌,移開目光:“付鱗怎么了?”

她知道祝承的意思,但只要祝承不直白說出來,她就能裝作不明白,事實上她確實也沒有必須要照顧祝承心情的義務(wù)。

拋開他是救贖對象這一點,他和霽云宗其他人本身就沒有區(qū)別。

祝承垂眼,看向她的手,答非所問:“師尊,你受傷了。”

溫憫一怔,看向手指。

在冥山時指尖被紅線磨破,算不上什么大傷,早就結(jié)了痂,若不是祝承這一句,連她自己也注意不到。

心間一澀,溫憫將指掐進掌心,收回手,扔下一句“回去歇息吧”便轉(zhuǎn)身離開。

祝承依舊坐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里,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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