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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天書奇譚

  • 梁山蕩
  • 摸錦姬植
  • 12288字
  • 2025-06-10 22:01:00

第四十二章天書奇譚

鄆城縣宋家莊的空氣里,飄著一股子熟悉的、混合著牛糞、炊煙和某種“此地不宜久留”的微妙氣息。宋江,這位梁山泊的及時雨、孝義黑三郎,此刻正貓腰蹲在自家后墻根兒的柴火垛后面,活像一只準備偷雞的碩大貍貓。

“爹啊,您老人家是真會挑時候!”宋江心里苦水直冒泡,比喝了十碗村釀的酸醋還澀,“兒子我如今腦袋上頂著的賞格,夠買下半個鄆城縣了!您倒好,一紙家書,‘父病危速歸’,字字泣血,跟催命符似的!”他摸了摸懷里那封皺巴巴的信,感覺它燙得能烙餅。忠孝兩全?去他娘的忠孝兩全!這分明是閻王爺下的雙料索命帖!

他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泥土、腐草和一絲若有若無豬圈味兒的空氣,勉強壓下了心頭的焦躁。趁著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汁,他憑借兒時掏鳥窩練就的身手,熟門熟路地翻進了自家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院。腳尖剛沾地,一股寒意“嗖”地從尾巴骨直沖天靈蓋!

院子里靜得瘆人。往日里總愛哼哼唧唧的老母豬沒了聲息,看門的大黃狗也不知所蹤。空氣里彌漫著一種……過于干凈的、刻意抹去痕跡的死寂。

“清兒?爹?”宋江壓著嗓子,聲音在寂靜里顯得格外突兀,像石子投入深潭,連個水花都沒濺起來。回應他的,只有風吹過破窗欞發出的嗚咽,像鬼哭。

不對!大大的不對!宋江那根在江湖上磨礪出來的、對危險感知極其敏銳的神經瞬間繃緊到極限!這絕不是家!這是陷阱!捕獸夾子上抹了蜜的那種!

念頭剛起,死寂瞬間被狂暴的聲浪撕碎!

“宋江在此!休走了黑三郎!”

“拿活的!賞錢萬貫!”

“圍起來!別讓他跑了!”

四面八方,墻頭、屋頂、柴房門口,瞬間冒出無數攢動的人頭!火把“呼啦”一下燃起,熊熊火光剎那間將小小的院落照得亮如白晝,也照亮了那些衙役、弓兵們因為興奮和貪婪而扭曲的臉。為首兩個,正是鄆城縣都頭里的哼哈二將——趙能、趙得。趙能揮舞著鐵尺,口水四濺:“宋押司!別來無恙啊!兄弟幾個等得花兒都謝了!乖乖束手就擒,省得皮肉受苦!”趙得則陰惻惻地補刀:“宋太公和宋清,我們‘請’去縣衙喝茶了,就等著你團圓呢!”

宋江的腦袋“嗡”的一聲,熱血直沖頂門,眼前金星亂冒,差點當場表演個原地爆炸。怒火!恐懼!還有被親爹老弟聯手“出賣”的、混雜著酸楚的荒謬感,像一鍋煮沸的雜燴湯在他五臟六腑里翻騰!他猛地一跺腳,那力道恨不得把地皮踩穿:“直娘賊!中計了!”

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一切情緒。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貍貓,腰身一矮,爆發出與那微胖身形極不相稱的敏捷,朝著人縫里猛地一鉆!一個衙役下意識地伸手來抓,只覺眼前一花,指尖堪堪擦過宋江的衣角,抓了個空,反倒被后面涌上的同伴撞了個趔趄。

“堵住他!”“放箭!快放箭!”混亂的吼叫聲中,幾支稀稀拉拉的箭矢帶著破風聲擦著宋江的耳畔飛過,“哆哆”地釘在土墻上。宋江根本不敢回頭,把吃奶的力氣都用在了兩條腿上,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專挑犄角旮旯、矮墻狗洞鉆。身后的追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群,呼喝叫罵聲、兵刃碰撞聲、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匯成一股恐怖的聲浪,緊緊咬著他的腳跟。

他慌不擇路,一頭扎進了村后的亂葬崗。月光慘白,照在歪歪斜斜的墓碑和隨風搖曳的荒草上,鬼影幢幢。腳下的路越來越崎嶇,深一腳淺一腳,好幾次差點被裸露的樹根絆倒。身后的追兵似乎也被這陰森的地界兒弄得有些發憷,叫罵聲遠了些,但火把的光亮依舊如同跗骨之蛆,緊緊綴著。

不知跑了多久,肺像破風箱一樣嘶吼著,嗓子眼兒里全是血腥味。宋江眼前陣陣發黑,雙腿灌了鉛似的沉重。就在他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一頭栽倒,被后面撲上來的“萬貫賞錢”生吞活剝時,一片更加濃密、更加陰森的黑影出現在前方山坳里。

那是一片幾乎被荒草和藤蔓完全吞噬的廢墟。幾堵斷壁殘垣在月光下泛著慘白的光,活像巨獸的肋骨。廢墟中央,一座破敗不堪的小廟,如同風中殘燭般倔強地立著。廟門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個黑洞洞的豁口,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大嘴。廟頂塌了大半邊,幾根朽壞的椽子凄慘地指向天空。

“管不了那么多了!龍潭虎穴也得鉆!”宋江把心一橫,咬緊牙關,踉踉蹌蹌地沖進那廟門的黑洞里。

一股濃烈的、混合著塵土、朽木和蝙蝠糞便的霉爛氣味撲面而來,嗆得他直咳嗽。廟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借著從破屋頂漏下的幾縷慘淡月光,他勉強看清了輪廓:正中一尊泥胎神像,彩漆剝落殆盡,面目模糊不清,半邊腦袋都塌了,露出里面的草梗泥土,顯得格外猙獰。神像前的供桌缺胳膊少腿,歪斜著。更妙的是,供桌下方,似乎有一個黑黢黢的洞口——那是神像底座下掏空的部分,俗稱“神廚”。

外面的喧囂聲越來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經在廟門口晃動,將那些張牙舞爪的荒草影子投射在殘破的墻壁上,如同群魔亂舞。

“搜!那廝肯定鉆這破廟里了!跑不了!”趙能那破鑼嗓子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宋江嚇得魂飛天外,什么也顧不上了,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地就往那神廚底下鉆。那入口又低又窄,他微胖的身材此刻成了最大的障礙。他吸著肚子,縮著脖子,像條笨拙的泥鰍,吭哧吭哧往里擠。肩膀卡住了,他使勁一扭;屁股又卡住了,他憋著氣猛一收腹。只聽“嗤啦”一聲脆響,腰間那條本就飽經風霜的腰帶,終于不堪重負,徹底宣告罷工。宋江也借著這股勁兒,終于把自己整個兒塞進了那個狹小、陰暗、散發著濃烈霉味和塵土氣息的狹小空間里。

他剛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像只受驚的穿山甲,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沉重的腳步聲和火把的光亮就涌進了破廟。

“媽的,這鬼地方!一股子死人味!”一個衙役嫌惡地啐了一口。

“仔細搜!桌子底下!神像后面!”趙能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兇狠,“宋三郎!別躲了!老子看見你的腚了!出來!”

宋江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差點從嘴里蹦出來。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發出一絲聲響。他能感覺到外面的人在踢打供桌的殘骸,在繞著神像轉圈,火把的光亮透過神廚入口的縫隙,在他臉上投下晃動不安的光斑。

“頭兒,沒有啊!鬼影子都沒一個!”另一個衙役的聲音透著不耐煩。

趙能似乎不死心,親自走到神像前,用鐵尺在神像塌陷的半個腦袋里捅了捅,又彎腰湊近那黑黢黢的神廚入口,瞇著眼往里瞧。

宋江的心跳聲在死寂中如同擂鼓,咚咚咚地撞擊著耳膜,他幾乎能聞到自己身上散發出的恐懼汗味。他死死閉上眼睛,心里把滿天神佛都求了個遍:“菩薩保佑!佛祖顯靈!關二爺在上!只要躲過這劫,我宋江回去一定給各位重塑金身……不,給梁山兄弟們天天加餐!頓頓有肉!”

也許是他的祈禱詞里“加餐”的誠意打動了某位路過的神仙,也許是趙能的夜視能力實在堪憂。趙能盯著那黑洞洞的入口看了幾秒,只聞到一股濃烈的霉灰味,什么也沒瞧見(宋江縮在神廚最里面的陰影里,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他悻悻地直起身,罵道:“媽的,真晦氣!這破神像都塌了半邊臉了,能藏個屁!八成是鉆山溝里去了!走!去外面搜!放把火把這破廟點了,看他出不出來!”

“頭兒高明!”手下人立刻馬屁奉上。

宋江剛放下去一點的心,瞬間又提到了嗓子眼!放火?!

幾個衙役立刻動手,把廟里能搜集到的所有朽木、破窗框、干草,一股腦兒全堆在了神像和供桌周圍。火把湊近,“轟”的一下,火焰騰起!濃煙夾雜著熱浪瞬間在狹小的廟堂里彌漫開來!

滾滾濃煙無孔不入,立刻灌進了低矮的神廚!宋江只覺得一股灼熱辛辣的氣息直沖口鼻,嗆得他眼淚鼻涕齊流,肺管子火燒火燎,忍不住就要劇烈咳嗽起來!他死死咬住自己的衣袖,用盡全身力氣壓制著喉嚨里的癢意,憋得臉色由紅轉青,額頭青筋暴跳,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汗水混著煙灰,在他臉上沖出幾道滑稽的黑溝。

外面的火光透過縫隙,將神廚內映得一片通紅。熱浪炙烤著他的皮膚,濃煙熏得他頭暈眼花。他蜷縮在角落里,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被架在火堆上慢慢烘烤的蝦米。

“咳咳……燒!燒死他!”趙能得意洋洋的聲音在噼啪的火焰燃燒聲中格外清晰,“宋三郎!做烤豬的滋味如何啊?哈哈!”

宋江的意識在濃煙和高溫的夾擊下開始模糊。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淹沒他。完了……想我宋江,一生自詡忠義,上應天命,難道今日竟要窩囊地葬身在這破廟神廚里,變成一堆焦炭?還是燒烤味的!這死法也太不體面了!傳出去,江湖同道還不笑掉大牙?吳用那廝肯定要寫篇祭文,題目就叫《論及時雨之碳化與燒烤技術的關聯》……爹啊,兒子不孝,不能給您養老送終了……梁山兄弟們,哥哥先走一步……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連吐槽的力氣都快耗盡的時候,一件極其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原本洶涌灌入神廚的濃煙,像是突然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驟然停止了!連那逼人的熱浪,也瞬間消退了大半!神廚里雖然依舊殘留著嗆人的氣味,但呼吸竟然一下子順暢了許多!

宋江迷迷糊糊地睜開被煙熏得通紅的眼睛,驚愕地發現,神廚入口處,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流動的水波,將外面的火焰和濃煙溫柔地隔絕開來。透過這層“水波”,他能看到外面跳躍的火焰,聽到木頭燃燒的噼啪聲和衙役們的叫囂,但那些致命的元素,卻半點也進不來了!

“這……這……”宋江徹底懵了,腦子比剛被濃煙熏過還混沌。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摸那無形的屏障,指尖觸碰到的地方,傳來一種溫潤如玉、卻又堅韌無比的奇異觸感。

“神仙顯靈了?還是我……我煙熏火燎出現幻覺了?”宋江使勁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齜牙咧嘴,“嘶……不是夢!真不是夢!是哪個過路的神仙姐姐還是菩薩奶奶開眼了?回頭一定給您老人家塑個金身……不,塑個純金的!”

他這邊正語無倫次地對著空氣許愿,外面放火的衙役們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頭兒,這火……怎么光冒煙,燒不動啊?”一個衙役疑惑地看著只在外圍緩慢燃燒的柴堆,火焰似乎刻意避開了神像和神廚區域。

“邪門了!”趙能也皺緊了眉頭,圍著火堆轉了兩圈,又狐疑地看向那黑洞洞的神廚入口,心里莫名有些發毛。這破廟本就陰森,現在又出這等怪事……

“媽的,這破地方邪性得很!算了,留兩個人看著!其他人,跟我去外面搜山!我就不信他宋三郎能鉆地縫里去!”趙能啐了一口,終究不敢再待下去,帶著大部分人手罵罵咧咧地退出了破廟,只留下兩個倒霉蛋看守。

神廚里的宋江,聽著外面腳步聲遠去,留下兩個哈欠連天的看守,緊繃到極致的神經驟然一松。極度的驚恐、死里逃生的虛脫感,加上剛才憋氣憋到內傷,此刻潮水般涌來。他再也支撐不住,眼皮沉重得像掛了鉛塊,頭一歪,靠著冰冷潮濕的神廚內壁,就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意識沉淪之際,他仿佛聽到耳邊有細細的、如同風鈴般清脆的笑聲,還聞到一股極其清雅、完全不屬于這破廟塵世的淡淡幽香……

宋江感覺自己像是在云端漫步,又像是在水里漂浮。渾渾噩噩中,似乎有兩個穿著青色小襖、梳著雙丫髻的童子,一左一右攙扶著他。他們的動作輕柔得像羽毛,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星主,且隨我們來,娘娘等候多時了。”童子的聲音脆生生的,帶著一種非人間的空靈。

宋江迷迷糊糊,想開口問“娘娘哪位?星主又是什么鬼?”,卻發現自己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喉嚨里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像個提線木偶般被攙扶著前行。

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般蕩漾變幻。破廟的霉爛、煙熏火燎的焦糊味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腳下溫潤如白玉鋪就的甬道,兩側云霧繚繞,隱隱有奇花異草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心神寧靜的馨香。

甬道盡頭,豁然開朗。一座金碧輝煌、瑞氣千條的巨大宮殿出現在眼前。殿門高聳,非金非玉,流光溢彩。門楣之上,三個斗大的古篆字熠熠生輝——宋江瞪大眼睛使勁瞧,那字兒在他眼里扭曲跳動,一會兒像“凌霄殿”,一會兒又像“KTV”,最終定格在一個金光閃閃、充滿賽博朋克氣息的牌匾上:“九天玄女·云端會所·VIP至尊包廂”。

宋江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這……這神仙的品味,挺別致啊?

兩個青衣童子也不解釋,徑直攙扶著懵圈的宋星主,穿過那流光溢彩的大門。門內景象更是讓宋江的下巴差點砸到腳面。

沒有想象中莊嚴肅穆的神座,也沒有繚繞的仙氣屏障。眼前是一個極其寬敞、極其奢華、極其……迷幻的所在。巨大的穹頂之上,并非壁畫星空,而是流動著璀璨星河的全息投影,無數星辰明滅閃爍,組成了玄奧的圖案。四壁并非雕梁畫棟,而是光滑如鏡、流淌著七彩數據的巨大光屏,上面飛速滾動著令人眼花繚亂的符文和圖像,像是某種超維度的監控界面。柔和卻不失動感的霓虹光芒從各個角落流淌出來,伴隨著若有若無、旋律空靈卻帶著強勁電子底鼓的BGM。

大殿中央,沒有神座,只有一張線條流暢、科技感十足的懸浮“寶座”,通體散發著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寶座前方,是一個巨大的、由光粒子構成的、不斷變幻著色彩和形狀的……點歌臺?操作臺?

而那位傳說中的九天玄女娘娘,此刻就慵懶地斜靠在那張懸浮寶座上。

她身著霞光般的七彩羽衣,材質似綢非綢,似光非光,流光溢彩,隨著她慵懶的姿勢微微波動。面容自然是極美的,端莊中帶著一絲俯瞰眾生的疏離,眉心一點朱砂,神光內蘊。只是……她此刻的儀態,實在與宋江想象中的莊嚴神圣相去甚遠。

玄女娘娘一手托著香腮,另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指,正百無聊賴地在那個巨大的光粒子點歌臺上劃拉著。隨著她指尖的滑動,穹頂的星河投影和四周的光屏數據流也隨之變幻出不同的炫目效果。她翹著二郎腿,一只綴著星芒的云履在空中輕輕晃蕩,鞋尖還隨著那動感仙樂的節奏一點一點。

這……這真是執掌天書、洞察天機的九天玄女?這氣場,這排場,怎么感覺像是天庭最大夜總會的幕后女老板在巡查場子?

宋江徹底石化,大腦CPU徹底燒干,只剩下滿屏的亂碼。

兩個青衣童子將宋江引到懸浮寶座前不遠處,便躬身退開,侍立兩旁。玄女娘娘似乎終于劃拉膩了歌單(或者沒找到想聽的?),抬起那雙仿佛蘊含了整個宇宙星河的眸子,淡淡地瞥了宋江一眼。

只一眼,宋江就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看穿了。那目光并不凌厲,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穿透萬古的漠然。

“星主來了?”玄女娘娘開口了,聲音清越動聽,如同玉磬輕鳴,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經過頂級音響處理過的混響效果,在偌大的“至尊包廂”里回蕩,自帶環繞立體聲。

“星……星主?”宋江總算找回了一點自己的舌頭,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娘娘莫不是認錯人了?小人宋江,鄆城小吏,如今……如今不過是個落草的賊寇頭子……”他下意識地想作揖,卻發現自己穿著那身被荊棘刮破、沾滿泥灰煙灰的狼狽衣衫,在這流光溢彩的殿堂里,活像個誤入頂級宴會的乞丐,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哼。”玄女娘娘鼻腔里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手指在光幕上輕輕一點。穹頂的星河投影瞬間聚焦,一道柔和的光柱打在宋江身上,將他從頭到腳掃描了一遍。旁邊一面巨大的光屏上,立刻瀑布般刷出密密麻麻的數據流:

【目標識別:宋江,字公明。】

【身份ID:天魁星(臨凡狀態)。】

【當前狀態:狼狽(99%),懵逼(100%),輕度煙塵吸入損傷(已修復)。】

【關聯項目:水滸宇宙·108魔星收容計劃(執行中)。】

【風險評估:魔心未斷(中度),道行未滿(嚴重),存在酆都永久居住傾向(高概率)。】

【備注:玉帝特批緊急干預程序啟動。】

宋江看著光屏上飛快滾過的文字,特別是那個“酆都永久居住傾向(高概率)”,臉都綠了。這神仙辦事,效率高得嚇人,還自帶彈幕吐槽?

“魔心未斷,道行未完,”玄女娘娘收回目光,重新恢復了那慵懶的姿態,手指又開始無意識地在光幕上劃拉,像是在刷天庭版的朋友圈,“玉帝老頭子……咳,玉帝陛下看你小子還有點‘忠義’的底子沒爛透,又念你上輩子……嗯,上上輩子可能積了點陰德,特命本座下界,給你開個小灶,指條明路。”

她說著,隨手在光幕上一個標注著“天書庫(試用版)”的圖標上點了一下。

只聽“叮咚”一聲悅耳的提示音,懸浮寶座旁邊憑空裂開一道柔和的光門。三個約莫一尺見方、非金非玉的匣子,閃爍著溫潤的寶光,從光門中緩緩飄出,如同被無形的手托著,穩穩地懸浮在宋江面前。

“喏,拿著。”玄女娘娘用下巴點了點那三個匣子,“玉帝特批,本座親傳,《九天玄女秘授三卷天書(精裝典藏版)》。拿好了,丟了可沒地方補辦。”

宋江看著那三個賣相不凡的匣子,心臟不爭氣地怦怦直跳。天書!傳說中的天書!這潑天的富貴……不對,是潑天的仙緣,就這么砸自己頭上了?他顫顫巍巍地伸出雙手,想去觸碰。

玄女娘娘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指在光幕上又快速劃拉了幾下,調出一個“使用說明”界面,開始用她那自帶混響的仙音念稿子,語氣帶著點職業性的敷衍:

“第一,汝可替天行道:為主全忠仗義,為臣輔國安民。去邪歸正,懂?”(光屏上適時飄過一行彈幕:【核心KPI:忠義值刷滿,招安進度條推進。】)

“第二,此天書,”玄女娘娘特意停頓了一下,瞥了宋江一眼,“只可與‘天機星’同觀,他人偷窺,后果自負。”(彈幕:【綁定用戶:吳用。共享權限已開啟。非法訪問將觸發天雷凈化程序(試用)。】)

“第三,功成之日,記得把書燒了,別留人間惹麻煩。”(彈幕:【閱后即焚,環保無污染。支持天庭可持續發展戰略。】)

“第四,”玄女娘娘似乎念到了重點,稍微坐直了一點身子,“給你點劇透,當是售后服務。你命里會遇‘宿’重重喜(彈幕:【用戶:宿元景。關鍵NPC。好感度任務開啟。】),逢‘高’未必兇(彈幕:【用戶:高俅。風險與機遇并存。謹慎操作。】)。北幽南至睦,兩處見奇功(彈幕:【任務地點解鎖:幽州,睦州。副本難度:地獄/噩夢。】)。最后這句給本座記牢了——‘外夷及內寇,幾處見奇功’(彈幕:【隱藏成就:國際視野。跨服戰場開啟(遼、田虎、王慶、方臘)。獎勵:???】)。這活兒干好了,以后回天庭述職,腰桿子也硬氣點。”

她一口氣念完,又恢復了慵懶,揮了揮手:“行了,重點就這些。說明書存你腦波里了,自己慢慢琢磨去。”說完,她似乎覺得有點口渴,隨手又在光幕上點了一下。

“叮咚!”又是一聲提示音。光門再現,這次飄出來的是一個晶瑩剔透的水晶托盤。托盤上放著三枚龍眼大小、通體赤紅、異香撲鼻的棗子,還有三只小巧玲瓏、盛著琥珀色液體的玉杯。那香氣瞬間蓋過了殿內所有的馨香,直往宋江鼻子里鉆,勾得他肚子里的饞蟲咕咕直叫。

“看你小子灰頭土臉,一副營養不良的腎虛樣兒,送你點小零嘴兒補補。”玄女娘娘努努嘴,“仙棗三枚,瓊漿三杯。趁熱乎,趕緊的。”

宋江早已是饑渴交加,哪里還顧得上什么形象,對著玄女娘娘胡亂作了個揖,口稱:“謝娘娘恩典!”抓起一枚仙棗就塞進嘴里,又捧起一杯瓊漿咕咚灌下。

仙棗入口即化,一股難以形容的清甜甘冽瞬間充斥口腔,順著喉嚨滑下,所過之處如同久旱逢甘霖,四肢百骸的疲憊和暗傷瞬間被撫平!那瓊漿更是妙不可言,入腹化作一股溫和卻沛然的暖流,瞬間通達全身每一個毛孔!一股前所未有的充沛精力從丹田升起,直沖頂門!宋江只覺得耳聰目明,神清氣爽,剛才的狼狽、驚嚇、煙熏火燎的難受勁兒一掃而空,連身上破衣服都感覺輕飄飄的,仿佛充滿了使不完的力氣!他甚至感覺自己微胖的腰身都似乎緊致了一圈!

“好寶貝!真是好寶貝!”宋江心中狂喜,這效果,比公孫勝那老道煉的什么大力丸強出百倍啊!他動作飛快,風卷殘云般將剩下的兩枚仙棗和兩杯瓊漿消滅干凈,意猶未盡地咂咂嘴,感覺現在能空手打死一頭牛!

吃飽喝足,精神煥發,宋江的膽子也壯了幾分。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那三個懸浮的天書匣子,又偷偷瞄了一眼寶座上那位似乎又開始刷“天庭朋友圈”的玄女娘娘,終于忍不住,用蚊子哼哼般的聲音問出了憋在心底的疑惑:

“娘娘……那個……小神斗膽問一句……這天書……它……它主要講些啥啊?”他搓著手,一臉諂媚,“是不是什么撒豆成兵、呼風喚雨、點石成金的無上妙法?或者……排兵布陣、運籌帷幄的絕世兵法?”他腦子里已經開始幻想自己手持天書,指揮若定,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朝廷大軍望風披靡,最后皇帝老兒哭著喊著求他招安的美好場景了。

玄女娘娘劃拉光幕的手指頓住了。她緩緩抬起頭,那雙仿佛看透一切的美眸落在宋江臉上,帶著一絲……看傻狍子般的憐憫和無奈?

她沒說話,只是伸出一根春蔥般的玉指,在那三個懸浮的天書匣子上輕輕一點。

“嗡……”

匣子表面流光一閃,原本古樸無華的匣蓋上,瞬間浮現出幾行清晰無比、金光閃閃的大字,用的還是通俗易懂的白話文!

左邊匣子:《忠義養生食譜(玉帝特供版·低脂低糖)》

——內含:忠肝義膽湯(固本培元)、替天行道茶(降火清心)、招安降壓粥(調和陰陽)等三百六十五道藥膳秘方。附贈:108將專屬營養配餐表(避免聚眾斗毆引發高血脂)。

中間匣子:《招安話術大全(從入門到精通·含PPT模板)》

——核心章節:如何優雅而不失體面地跪求招安、與朝廷大員談判的108種話術(含反套路指南)、招安后團隊維穩及去匪化形象公關手冊。

右邊匣子:《108魔星防脫發固發指南暨造型設計寶典(天庭美發協會認證)》

——特別關注:魯智深(戒酒防脫)、公孫勝(煉丹護發)、林沖(避免愁禿)、李逵(板寸護理)等高風險人群。附贈:神行太保戴宗專用生發跑鞋(加速頭皮血液循環版)。

宋江:“……”

他臉上的諂媚笑容瞬間僵化,如同被最凜冽的九天罡風吹過的凍豆腐。嘴巴微張,眼睛瞪得溜圓,直勾勾地盯著那三個匣子上的金光大字,仿佛要把它們刻進自己的視網膜里。

忠義……養生食譜?招安……話術大全?防……防脫發指南?!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荒謬、失望、以及“這神仙怕不是個資深HR+營養師+Tony老師”的濃濃吐槽欲,如同火山巖漿般在他胸腔里猛烈翻涌!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依舊油膩、沾著草屑的頭發(剛才鉆神廚時蹭的),又摸了摸自己微凸的小肚子(長期山寨伙食缺乏運動的成果),再想想梁山泊上那些要么锃光瓦亮(魯大師)、要么日漸稀疏(吳學究)、要么狂放不羈(李鐵牛)的腦袋……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這玩意兒……它真的能“替天行道”?能對抗朝廷的千軍萬馬?能避免兄弟們掉腦袋……或者掉頭發?

宋江腦子里不受控制地蹦出一個大逆不道的念頭:這神仙辦事……咋感覺比吳用那“智多星”的餿主意還不靠譜呢?吳用頂多是坑,這位娘娘給的,怎么透著一股子……不著調的高級幽默?

玄女娘娘似乎完全沒在意宋江那副被雷劈了的表情,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那姿態慵懶優雅,卻帶著送客的意味。

“行了,東西拿了,話也交代了,棗子也吃了,瓊漿也喝了。”她揮了揮手,如同拂去一粒微塵,“星主好自為之吧。記住玉帝的恩典,也記住本座的警告:玉帝因為你小子‘魔心未斷,道行未完’,才暫時罰你下界體驗生活(彈幕:【人間副本:困難模式】)。干好了,不久就能回來述職(彈幕:【重返天庭編制】)。若是懈怠……”她那雙美眸中瞬間閃過一絲讓宋江靈魂都為之凍結的寒意,“他日罪業深重,直墮酆都……哼,到時候,本座也懶得撈你!去吧!”

話音未落,玄女娘娘玉指在光幕上某個醒目的紅色按鈕(標注:【一鍵遣返】)上輕輕一點。

“嗡——!”

整個流光溢彩的“至尊包廂”猛地一震!宋江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攫住了他,眼前絢爛的星河光屏、奢華的懸浮寶座、還有寶座上那位畫風清奇的女神仙,瞬間如同被打碎的鏡子般,扭曲、碎裂、化作無數飛旋的光點!

“啊——!”宋江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整個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扯進了光點漩渦的中心!

“嘶——哎喲!”

劇烈的墜落感伴隨著真實的撞擊痛楚,讓宋江猛地驚醒!后腦勺結結實實地磕在神廚內壁冰冷的木板上,疼得他齜牙咧嘴。

眼前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鼻子里充斥著熟悉的、濃烈的霉味、塵土味和殘留的煙火氣。耳邊不再是動感的仙樂,而是外面兩個看守衙役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還有遠處山林間隱約傳來的、趙能等人搜山的呼喝聲。

“夢……是夢?”宋江捂著后腦勺,驚魂未定地喘息著。剛才那流光溢彩的宮殿、慵懶的女神仙、還有那三卷坑爹的天書……一切都真實得可怕,又荒謬得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

他下意識地伸手往懷里一摸。

觸手是冰涼而溫潤的觸感!硬硬的,方方正正的,有三個!

宋江的心跳驟然停止了一拍!他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從懷里掏出那三樣東西。

黑暗中,三卷用某種非絲非帛、觸手生涼的“黃羅包袱”仔細包裹著的書冊,正靜靜地躺在他手中。書冊本身似乎并無光華,但在絕對黑暗的神廚里,那包袱皮上卻隱隱流動著極其微弱、如同呼吸般的柔和光暈,照亮了他滿是汗水和煙灰的、驚愕到扭曲的臉。

不是夢!

是真的!

那三卷天書——《忠義養生食譜》、《招安話術大全》、《108魔星防脫發固發指南暨造型設計寶典》——此刻正實實在在、沉甸甸地壓在他的懷里!如同三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尖發顫!

“這……這……”宋江捧著這仨寶貝,感覺比捧著三顆隨時會炸的霹靂火還燙手。他腦子里一片混亂,一會兒是玄女娘娘那慵懶中帶著警告的眼神,一會兒是那三個金光閃閃的書名,一會兒又閃過李逵那油光锃亮的大腦門和魯智深日漸后退的發際線……最終,千言萬語匯成一句憋在嗓子眼里的無聲吶喊:

“老天爺啊!您這開的哪門子玩笑?!這屆神仙指定是有點什么副業吧?!”

他這邊正捧著天書凌亂,外面看守的兩個衙役似乎也熬不住了。

“王二,你說頭兒他們能逮著那宋江不?這都大半夜了……”一個聲音打著哈欠問。

“誰知道呢!那黑三郎滑溜得很!不過我看懸,這破地方陰森森的,呆得老子渾身發毛!要不……咱倆也瞇瞪會兒?反正這破廟燒也燒不著,那宋江除非真變成耗子,否則也跑不了……”另一個聲音也充滿了困倦。

“行……行吧……你盯著點,我先靠會兒……”

神廚里的宋江一聽,機會來了!雖然懷里揣著仨燙手山芋,但逃命要緊!他小心翼翼地活動了一下因為蜷縮太久而麻木的四肢,將三卷天書重新緊緊塞回懷里最貼身的位置(感覺像揣了三塊板磚),然后屏住呼吸,像只真正的耗子一樣,一點一點、悄無聲息地朝著神廚的出口挪去。

他剛把腦袋探出神廚入口,準備觀察一下外面那兩個看守的狀態。

就在此時!

“嗷——!!!”

一聲如同晴天霹靂、又如同受傷野獸般的狂暴怒吼,猛地從破廟門口炸響!那聲音之巨大、之兇悍,震得整個破廟的殘垣斷壁都簌簌往下掉灰土!

“宋江哥哥!!!俺鐵牛來也!!!哪個狗娘養的敢動俺哥哥一根汗毛!!!”

伴隨著這炸雷般的咆哮,一個如同半截黑鐵塔般的身影,攜帶著一股腥風(汗味和血腥味混合),如同一頭發狂的洪荒巨獸,轟然撞破了本就搖搖欲墜的廟門,沖了進來!來人手持兩把寒光閃閃、門板似的板斧,豹頭環眼,滿臉鋼針般的絡腮胡子根根倒豎,正是梁山泊第一莽夫,黑旋風李逵!

那兩個剛準備打盹的衙役,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魂飛魄散!睡意瞬間飛到了九霄云外!他們還沒來得及拔出腰刀,甚至沒看清來人模樣,只見一道狂暴的黑影裹挾著刺骨的殺氣和刺鼻的汗味撲面而來!緊接著,兩片雪亮的斧光如同死神的鐮刀,在昏暗的火把光線下劃出兩道凄厲的弧線!

噗!噗!

兩聲沉悶得令人牙酸的聲響。

世界安靜了。

李逵看都沒看地上瞬間變成三截的兩名衙役(斧子太快,以至于尸體還保持著驚愕的表情),他那雙布滿血絲、如同銅鈴般的環眼,如同探照燈般在破廟里瘋狂掃視,嘴里兀自狂吼:

“哥哥!哥哥你在哪兒?!俺鐵牛救你來了!!”吼聲震得房梁上的積灰撲簌簌往下掉。

宋江剛從神廚里探出半個腦袋,就被這血腥狂暴的一幕和震耳欲聾的吼聲震得差點又縮回去。他定了定神,看清是李逵,心頭一熱,連忙壓低聲音喊道:“鐵牛!鐵牛兄弟!我在這兒!神像底下!”

李逵聞聲,猛地扭頭,目光瞬間鎖定了剛從神廚里爬出來、灰頭土臉、衣衫襤褸的宋江。他臉上的狂暴瞬間被巨大的驚喜取代,如同一只找到主人的巨型猛犬,嗷嗷叫著就撲了過來!

“哥哥!可找著你了!想死俺鐵牛了!”李逵沖到近前,張開蒲扇般的大手,就要給宋江來個熊抱。

宋江嚇得連連后退,生怕被這莽漢的熱情勒斷幾根肋骨:“慢!慢著點鐵牛!哥哥我骨頭都快散架了!”

李逵這才剎住腳步,圍著宋江轉了兩圈,上下打量,鼻子還像獵犬似的使勁嗅了嗅:“哥哥,你沒事吧?身上咋一股子煙熏火燎的味兒?還有股子……棗子甜香?”他撓了撓自己油亮的大腦門,一臉困惑,“那些狗官兵呢?俺一路砍進來,就宰了門口倆軟蛋!趙能趙得那兩個王八羔子呢?俺非把他們剁成餃子餡不可!”說著,他又揮舞起那兩把還滴著血的板斧,殺氣騰騰。

“趙能他們去搜山了!”宋江趕緊拉住他,“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怕他個鳥!”李逵一瞪眼,隨即又想起什么,臉上露出邀功般的憨笑(雖然配著那滿臉橫血顯得極其猙獰),“哥哥放心!晁蓋哥哥和吳用軍師早安排好啦!俺鐵牛開路,花榮兄弟帶神箭營在林子外接應!公明哥哥的老爹和兄弟,戴宗哥哥用神行法,早一步送上山啦!安全得很!”

宋江一聽老父和弟弟無恙,心中一塊大石終于落地,感動得眼眶發熱:“好兄弟!辛苦你們了!”

“嘿嘿,不辛苦!”李逵咧著大嘴笑,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任務,猛地一拍腦門,“對了!軍師特別交代了!說這荒山野嶺,毒蟲甚多,尤其是那花腳蚊子,叮一口能腫老大包!讓俺務必保護好哥哥,一只蚊子都不讓它靠近!”

說著,李逵那雙環眼瞬間瞪得如同銅鈴,閃爍著警惕的兇光,開始像探照燈一樣在破廟里四處掃射。他那對板斧也不再對著空氣比劃,而是微微下垂,斧刃斜指地面,擺出了一個極其專業的……砍蚊子架勢?

“嗡嗡嗡……”

還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一只不知死活的、餓了大半夜的碩大花腳蚊子,大概是聞到了新鮮人肉(宋江)的味道,興奮地振動著翅膀,發出煩人的噪音,晃晃悠悠地從一堆燃燒的灰燼旁飛起,目標明確地朝著宋江那裸露的脖頸俯沖而來!

“好孽畜!敢叮俺哥哥!!!”

李逵眼中兇光大盛!口中發出一聲炸雷般的暴喝!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匹練般的雪亮斧光,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自下而上,斜劈而出!那動作,快!準!狠!深得“穩、準、狠”三字真髓!

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熱刀切牛油的聲響。

那只剛剛飛到宋江眼前一尺處的、囂張的花腳蚊子,連同它周圍半徑半尺內的空氣,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利刃整齊地切割開來!蚊子瞬間消失,連一絲血霧都沒來得及爆開,就被狂暴的斧風徹底湮滅!

斧刃帶起的勁風,猛烈地刮過宋江的臉頰,吹得他頭發根根倒豎,眼睛都差點睜不開!他只覺得臉上一涼,仿佛被冰片刮過。

宋江:“……”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脖子保持著微微前傾的姿勢,眼睛還直勾勾地盯著剛才蚊子消失的地方。額前幾縷被斧風削斷的頭發,慢悠悠地飄落下來,掉在他的鼻尖上。

一陣死寂。

只有破廟外風吹荒草的沙沙聲,和李逵那如同拉風箱般粗重的、帶著邀功意味的喘息聲。

宋江緩緩地、緩緩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涼颼颼的額頭,又捻起鼻尖上那幾根斷發。他低下頭,看了看地上那道被李逵板斧無意間劃出的、足有半寸深、一尺多長的嶄新溝壑。

再想想懷里那三卷沉甸甸的、金光閃閃的《忠義養生食譜》、《招安話術大全》、《108魔星防脫發固發指南》……

一股難以言喻的、極其復雜的情緒,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在他胸腔里猛烈地翻騰、發酵。有死里逃生的慶幸,有兄弟舍命相救的感動,有對老爹老弟安全的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濃濃的、近乎絕望的無力感和荒謬感。

這梁山泊的兄弟……這九天之上的神仙……

他抬起頭,望向廟門外沉沉的、依舊彌漫著肅殺之氣的夜色,目光深邃而迷茫,仿佛在思考一個關乎宇宙終極的哲學命題:

這屆隊友和這屆神仙……到底哪個更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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