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忙碌了一天的盧見曾，終于能在飯桌上喘口氣。

衙門的賬本，他都檢查了一遍，毫無紕漏。

剛剛江府又派人來傳信，說是福靈安要在揚州待一個月，他尋思著不能自亂陣腳，撐過一個月就沒事兒了。

“盧大人，本官還是想問一句，這鹽引究竟收多少銀子啊？”尹繼善夾了一筷子菜往嘴里塞。

高晉的手抖了一下，這鹽引多少銀子，他不清楚。

但他的弟弟高恒，在這個鹽政的位置上僅兩年，撈了不少。

見桌上的氣氛有些不對，尹繼善笑了笑，“本官隨便問問。”

這兩日，他已經想清楚，他一分沒拿也不想刨根問底，最多算個瀆職之罪，反正保命回到京城就完事兒。

但若回了京城，皇帝一問，他連鹽引收多少銀子都回答不出來，那豈不是露餡兒了。

算了，還是找空自己查一下吧。

至于高晉，為了保住他弟弟高恒，想來也會安分守己。

每日吃好喝好，一個月后，就能交差了。

一頓飯，吃得盧見曾心里直打鼓，總覺得尹繼善不可靠。

回到家，盧見曾在桌上看到了一個食盒。

“誰送來的？”

“老爺，說是您親家送來的。”

親家？紀曉嵐？

算了算日子，自己的兒子兒媳應該已經抵達京城了。

“知道了，下去吧！”

盧見曾拿著食盒進了書房，檢查了一下門窗，才將食盒緩緩打開。

食盒里頭只有兩樣東西：一撮茶葉和一撮鹽。

這意思很明確，茶鹽，就是查鹽的意思。

這人不是已經來了嘛，而且他們已經在應對了。

那這紀曉嵐給他送這個是何意？

思來想去，他還是不放心，今日飯桌上，尹繼善怎么突然對鹽引感興趣了？

難不成，他還在偷偷查？

不行不行，得趕緊留退路。

他又把食盒里外都看了一遍，尋思著還有深一層的意思。

這紀曉嵐素來清廉，對貪更是不恥，怎么會給他通風報信？

難不成，難不成……

……

子時，盧家后門來了幾輛馬車。

“我說，這么晚了，怎么還把人叫起來，明天不用干活了！”

“噓，有錢賺還叫嚷什么！”

“我怎么聽說那邊也雇馬車呢。”

“別瞎說，這大晚上的，怎么可能有人雇這么多馬車！”

“嘿，你……”

“說什么呢，說什么呢！趕緊來搬東西！”管家在門口低聲吼道。

“我說管家老爺，這東西咋這么沉呢？”

管家閃躲著眼神沒回應。

“快點快點！”不一會兒，又在催促。

終于在天亮前，所有東西都搬了出來，馬車也已至城門口。

有了盧見曾的手批，自然暢通無阻。

馬車一路往西，路過一片林子，風吹著竹葉落了一地。

“哥，咱為啥不走官道？”

搬了一晚上，幾人心里都有數，這箱子這么重，要么里頭裝的是人，要么裝的就全是金銀了。

“就這些東西，走官道還不得讓人查了，就那老東西，他怎么肯！”

馬車繼續往前走，他們打算就邊兒休息休息，管家騎著馬，帶了幾個人也跟了上來。

……

大清早，盧見曾就去給兩位大人見禮，突然見到了福靈安。

福靈安手持皇帝的手諭，要與兩位大人查閱鹽引的賬冊。

而此時福康安正在逛街，他帶著江春的兒子東逛逛、西晃晃，然后在買東西時，還與人發生了口角。

對方一見江家，便不敢造次，但也趁機敲竹杠。

福康安趁著人多，偷偷溜進了巷子，海蘭察在巷子內等候。

眼下看來，分頭行動是對的。

“我們真的要對付黃家？”海蘭察還是有點顧慮，盡管他現在已經混進黃家，成為黃家販鹽口岸的散戶，但福靈安的意思是讓他核對鹽引的價格。

而福康安的意思卻是要挑起黃家與江家的矛盾。

“怎么？慫了？”福康安拍了拍海蘭察的后背，“大哥想查到官府為止，息事寧人，你覺得呢？”

海蘭察想到被坑害投湖的那家人，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沖動，但多年的理智有死死拽著他不可沖動。

“你有多少把握？”海蘭察咬牙問道。

“看你想鬧多大？”福康安反問道，對于海蘭察，他還是能拿捏的。

在這種封建制度下，還能有熱血是好事，最怕麻木不仁。

這幾日海蘭察睡得并不好，只要一閉上眼，就能看見黃家的管家，帶著打手把那些零販逼得走投無路。

“能鬧多大，就鬧多大！”海蘭察雙手握拳。

“好，那就讓我們來看看黃德源打算如何收場！”福康安將一個紙條塞進海蘭察手里，然后走出了巷子。

尋了一個買糖葫蘆的小販，“這糖葫蘆都有籽，可否幫我去除？”

小販瞬間警戒了起來，“這籽去了，可就不好吃了。”

“無妨，我多給你兩文錢！”說完，將銅板遞給小販。

剛拿到糖葫蘆，就看見江春的兒子帶人找了過來。

“你剛剛跑哪兒去了！”一副興師問罪的嘴臉。

“小爺我可是你們的客人，愛去哪兒就去哪兒！”福康安哼了一聲往前走。

一直逛到天黑，他才回了江府。

到了門口，他發現江府門口的護衛多了一倍，個個手里舉著火把，格外警惕。

不等福康安開口問，江南的小兒子江凌已經忍不住了。

“今日府上可有要事？”江凌問向管家。

管家搖了搖頭，“兩位少爺還是趕緊回房吧，近日盜匪猖狂，還是不要出門為好。”

“盜匪？”

話還沒問完，兩人就被推攘進門。

路過廳堂，福康安看見了江春正在會客，福靈安不在里頭。

下人引著福康安回屋，走到半路，福靈安已經來接他了。

“大哥，江府發生何事？”

“江府倒是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反倒是鹽運使府上出了事兒。”

福康安別過臉偷笑，“別告訴我，他府上遇盜賊了？”

“康兒，有人給盧見曾通風報信，他居然昨夜將府內的錢財轉移出去！”福靈安關上門小聲道。

“哦？那與江府有何關系？”福康安瞪大雙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轉移出去的銀兩財寶，都被人劫了！”福靈安嘆了一口氣，“本想著與尹大人里應外合，誰知竟然撲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