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托低著腦袋，目光落在自己拇指上的橄欖石戒指，無言良久。

一滴冷汗順著額頭向下滑落，穿過下頜，落到戒指上。

維理塔斯對他心中的掙扎心知肚明，并不催促，但也沒有開口給出更多的保障。

而這沉默本身就是一種態(tài)度。

雷托思緒萬千，卻一絲一毫全然不能表現(xiàn)在臉上。

他拿出身上備好的維理丹瑟地圖，在桌面上攤開。

上面八大地下城的位置標得很顯眼。

放出魔物讓它們殺人吃人這種事情，維理塔斯十六世必然是不會說出口的，雷托亦然，不但自己不能說出口，也不能裝不懂，讓國王說得更詳細更明確。

于是雷托只能開口說道：“敢問陛下，具體是哪些地下城？”

明面上看，話題轉變無比突兀，國王壓根就沒有要求雷托對地下城做什么。

就算日后真出了什么事，也能全由雷托背黑鍋，是他自作主張，會錯了意。

‘我只能抓緊時間培養(yǎng)繼承人了。’雷托嘆了口氣。

今夜的事，他是不得與任何人說的，如今最壞的結果也只是他一個人被滅口，其家族還能得到國王的善待，但若是泄了密，只會落得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國王的權力就是如此霸道，即使他是公爵也無可奈何，畢竟王室可是擁有著一位序列一的“天使”，諸侯貴族在天使之下，本就沒有反抗之力。

只有太陽女神教會和月亮女神的兄弟會的其他天使之下，三權才能彼此抗衡。

而雷托如今卻無法尋求日、月教會的庇護，畢竟按照“均衡”的秘辛所言，他如今的處境是被三者共同推出來的，必要的犧牲者。

維理塔斯垂下眼睛，俯視地圖上的維理丹瑟，手指在四座地下城依次點過，敲擊桌面時發(fā)出哆哆聲，長袍右側紋繡的新月跟隨著一顫一顫。

這四座地下城無一不是處于最外圍，靠近平民城鎮(zhèn)和邊境，距離維理丹瑟內的貴族城堡有些距離。

點完四座地下城后，維理塔斯還在內四座地下城與外四座地下城之間劃了一個圈。

“守衛(wèi)好里面，不要讓魔物進來。”

雷托一愣，心覺這會不會太明顯了？越是明顯，他就越容易落人口實。

于是他斟酌地開口道：“可是這樣，平民死傷太多，兄弟會他們定然會起疑心，甚至可能……”

兄弟會是一個信仰月亮女神的民間組織，在平民間深受愛戴，甚至勝過騎士團，是平民權益真正的守護者。在最嚴重的時候，他們可是會刺殺濫用權力的貴族，將被處決者的頭顱掛在旗桿上，警示貴族的。

他們的背后是月亮女神，是正統(tǒng)信仰之一，刺殺者并不會因此被處以極刑。

“嗯。”維理塔斯打斷道：“近些年兄弟會是有些把手伸太長了。”

國王答非所問，雷托不信他聽不出自己的意思，但就是不答。

潛意思分明是，兄弟會是會起疑心，但那是你的事情，你自己做得干凈一點，而且，還要把兄弟會好好清理一番。

魔物襲擊平民，兄弟會自然不會坐視不管，而王室正是要借此機會清理平民、削弱兄弟會的戰(zhàn)力。

雷托怔了半晌，終于緩緩回過味來。

維理塔斯十六世滿嘴說著“均衡、秩序”，但內里和他根本沒多大區(qū)別，他想要的和自己一樣，唯有權和勢！

什么均衡，兄弟會限制貴族和王室的權，那就暗中處理掉。

窗外的微風吹得雷托有些發(fā)寒，他低頭允諾，一定會維系好“均衡之理”。

……

時間回到今夜。

密林郡。

伊恩斯伯爵站在府邸的露臺俯瞰郡城，面色鐵青。

燒殺的火焰在每一條街頭小巷里熊熊燃燒，哭喊聲不絕于耳。

一、二階的豺狼人騎兵如同蝗蟲過境一般，從遠處的地下城入口涌出，密密麻麻擠滿了整條街道，經過任何街道上的平民騎兵沖擊如同浪潮一般將其淹沒。

豺狼人張開大嘴獰笑，長長的舌頭暴露在空氣中，顯露出它們的貪婪嗜血。

鷹身女妖破窗而入，用鷹爪抓住房屋內的婦孺，將他們拖出。

翅膀撲棱撲棱飛到空中，在婦孺驚恐的尖叫聲中，松開雙爪，讓他們從高空墜下，摔在地上成為一灘肉泥。

嗚——嗚——

低頻的號角從地下城深處遙遙傳來，人類聽到的剎那間痛暈目眩，心慌意亂，魔物大軍們則如同打了雞血一般，雙目泛紅，放聲大叫。

地面的騎兵們在巨大的腐化魔狼上揮舞著棍棒、長矛，虐殺眼前的所見的一切魔物。

一只鷹身女妖注意到了伯爵的府邸，長嘯一聲撲來。

伯爵身旁的一位審判官職階的序列六，“黃金法師”雙眼金芒一閃，鷹身女妖瞬間如同遭受重擊，兩眼翻白，墜入地面。

伊恩斯狂怒地錘了一下扶手，怒罵道：“地下城怎么會突然失守，雷托在干什么，他特么玩脫了吧？”

獲得到最新情報的管家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已經被魔物入侵嚇得雙腿發(fā)抖，還好他的家眷都在伯爵的府邸里，目前還平安無事。

他牙齒打顫地報告道：“據、據說是低序列冒險者死亡率太高，于是他們不久前集體罷工離開了……”

“如今兄弟會正在幫忙廝殺魔物，但他們的職階主要是對單個目標的攻擊，對于大量的魔物造成的傷害效率很有限……”

與此同時，遠處的地下城入口又是冒出一陣巨大的光火，號角嗚嗚吹響，爆炸之間，一只龐大無比的漆黑九頭蛇攀了上來。

管家驚駭?shù)亟幸宦暎p腿一軟倒坐在地上。

他急忙爬過去，求生的欲望讓他比平時膽子更大了些他拉著伊恩斯的褲腿，顫巍巍道：“大人，我們現(xiàn)在快逃吧，再不逃就來不及……”

“逃？領地都丟了，逃掉又能有什么好結果？”

伊恩斯面色陰沉地搖了搖頭，轉身走去。

“別在這趴著了，”伊恩斯對管家說，“快去把我的盔甲拿上。”

“萊恩，”他接著轉頭，叫審判官的名字：“去整頓好全部護衛(wèi)，由我?guī)ьI大家一起，殺魔物，救平民！”

片刻后，伊恩斯帶領著護衛(wèi)騎著銀色戰(zhàn)馬向著豺狼人大軍沖殺。

留在辦公室的“飛匣”里，一封伊芙琳寄來的求助信件悄然躺在其中，沒有被顧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