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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女子本無家

“啪!”蒼白的面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手掌印。

少女被打得跌坐在地,嘴角溢出血絲。

眼下的烏青和面上的倦容都來自她的母親。

“竟敢招惹牡丹苑的那個賤蹄子,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娘了!???”

昨日的風(fēng)聲添油加醋地傳到他們這里,張姨娘氣急,罰她跪在屋外一個上午,不準(zhǔn)吃飯。

“是,你清高,不愿意和楊姨娘一幫人為伍,可你以為你是誰,是袁窈嗎?人家四小姐清高能白得一個性情高雅的好名聲,你呢?人家只會說你孤僻古怪,榆木腦袋!”張姨娘氣得將桌上茶盞掀翻在地上,茶水滾燙,濺在袁懿的臉上。

袁可鳴擔(dān)憂地探出一個腦袋,想進(jìn)去勸兩句又不敢勸,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禱。

而袁錦羨則是大大方方地坐在一旁,嘴里吃著糕點,絲毫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其余的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在角落里,不敢多出一聲。

“你再怎么樣,也要為你的弟弟想想啊!”張姨娘拍著大腿,苦口婆心,“他是你唯一的弟弟!你們以后嫁人了,他可是你們唯一的靠山!得罪了楊姨娘,她再在老爺身旁說些咱們的壞話,你覺得老爺還會看重咱們阿羨嗎?”

又是弟弟。

一直面無表情的袁懿終于忍不住紅了眼眶。

重任在弟弟身上,靠山在弟弟身上,希望在弟弟身上。那為什么他的價值是要靠所有人犧牲自己去將他全力推上去的?

張姨娘見女兒紅了眼眶,還以為是她終于有了愧疚之心,不想再說重話,抬頭招呼袁可鳴進(jìn)來好好教育她,自己甩著袖子走了。

“姐姐,你這樣做讓我怎么面對二哥三哥?”袁錦羨見母親走了,丟下了糕點,露出鄙夷的神色,語氣冷漠,“你不為我著想,我以后也不會為你著想?!?

說完就帶著下人去院子里放風(fēng)了。

袁可鳴象征性地打了他一下,蹲下身扶起自己的妹妹,為她擦去嘴角的血絲,有些心疼。

嘆息。

“唉。姐姐知道你不喜歡楊姨娘他們,可如今他們握著咱們的希望,再不喜歡,不表態(tài)就是了,可你怎么能站在袁棠那邊呢?這不是明擺著告訴人家你要同他們作對嗎?”

她清楚自己妹妹的性格,性子清冷,對什么事情都是淡淡的,可一旦決定的事情,誰也拽不回來。

聽見姐姐的話,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了下來,可心里卻不覺得委屈,只是越來越冷,越來越冷。

“姐姐,你覺得,咱們這院子漂亮嗎?!彼难劬斩疵利?,看著燭臺上的火焰跳動。

自從主母搬離了主院到后院,楊姨娘就將這院子給了他們,自己搬進(jìn)了主院。

楊姨娘住過的院子,自然是極好的。她自打入府來就深受袁二喜愛,這個院子照光好,四周又安靜,院中造景都是特別設(shè)計過的。

“當(dāng)然好。”袁可鳴不明白她為什么突然問這個。

“嗯?!?

她垂下眼眸,一滴眼淚跟著砸進(jìn)土地,眼眶雖紅著,嘴角卻揚起很輕的一絲冷笑。

“我也覺得好??墒墙憬?,這里是你的家嗎?”

袁可鳴一愣,面色有些不自然,但還是笑笑掩飾過去:“你說什么傻話呢,這就是我們的家啊?!?

“其實你也很清楚??傆幸惶?,我們會被嫁出去,為了父親的前程,為了弟弟的仕途,總之,不會是為了我們自己。”看著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袁懿心下了然,“運氣好,琴瑟和鳴,乖乖地當(dāng)一個賢妻良母,輔佐夫君,運氣不好,一輩子被困在后宅的恩怨中,倘若不受夫君喜愛,子嗣不順,他們會讓你忍著,認(rèn)了,說這就是你的命。”

“你瞧大姐姐,袁家已然將她當(dāng)作他人婦,可她的夫家卻從未當(dāng)她是自己人,納妾通房,什么都不與她商量?!?

此時恰好一陣穿堂風(fēng),風(fēng)行處,青絲微微飛揚。

少女的目光直至她的眼底。寧靜,平和。

還有一點點的悲憫。

“我們沒有家?!?

這一點點的悲憫?yīng)q如密密的針,一點點扎進(jìn)她的心底。

“我們都要為了弟弟的前程去努力,將來我們還要為了他嫁人,而這樣的一個人,娘卻說這是我們的靠山。你信不信,將來若是夫家出了事,他們會為了自保跟你劃清界線。”

她的聲音平淡,語速平緩,一字一句卻真真切切。

“可憑什么這就是我的命,這分明是他們給我的命。袁棠一個從蠻南來的姑娘都能看明白這個道理,你為什么不明白。袁窈做了那么多,不就是希望得到更多嗎??伤@樣子,你說她以后嫁人,是該嫁去當(dāng)主母,還是當(dāng)姨娘?”

“當(dāng)然是當(dāng)……”話到嘴邊卻猶豫了起來。

當(dāng)主母,她就成了自己最討厭的嫡系。當(dāng)姨娘……別說是楊姨娘第一個不同意,那她爭了那么多年,爭的究竟是什么呢。

最后一顆眼淚砸進(jìn)大地,掀不起驚濤駭浪,卻能在所及范圍內(nèi),蕩起漣漪。

冰冷的燭火在她的眼底瘋狂燃燒,跳躍。

“我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命掌控在別人手里。即使是娘,我也絕對不會讓步?!?

蘇家差人送來了第一份禮物。

銀兩、首飾、上好的布料和一些精美的玉器。

“哇,小姐你看!這銀兩上還印著東西呢!”綠竹打開的那一盒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陌足y細(xì)軟。

蘇棠聞聲看去,眼睛锃亮。

“這么多錢!”她寶貝似地摸摸它們,“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多白花花的銀子呢!”

之前一直聽說這蘇家富甲一方,如今也算是見識到了一點。

她拿起一塊銀子翻到背面,找見了綠竹說的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棠”字。精致小巧地印在底部,不仔細(xì)看不會注意到它。

“這蘇家真是有心了?!碧K棠將這白銀放回去,計上心頭。

“應(yīng)該是專門為了小姐做的賀禮。”綠竹悉數(shù)清點了一下送來的東西,高興地抬起頭,“太好了!這下咱們也算是有錢人了!”

是啊。

談及此話,蘇棠會心一笑。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一點點酸楚。

曾經(jīng)在蠻南和阿遇相依為命的時候,雖然能夠溫飽,但她們整日為生計奔波,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能和“有錢”搭上邊。

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命去花這些錢。

依依不舍地蓋上盒子,然后磨磨蹭蹭地挪向案前,拎起了桌上的東西,一鼓作氣,像即將出征的戰(zhàn)士。

“走吧,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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