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鬼使神差，王動的手指動了動，伸向了那半截支架。

一個遙遠、仿佛隔著無盡歲月塵埃的聲音，驟然在他記憶的最深處響起，如同洪鐘大呂，震散了眼前的絕望迷霧：

“癡兒！爾等初踏長生界，靈氣方蘇，天地混沌未開！切莫拘泥執著于‘器’之固有形態！何為器？心念所至，靈力所賦，凡物亦可通玄！睜大汝等雙眼看這天地——一株草，可斬星辰；一粒沙，可填滄海；一段朽木，可撐蒼穹！乃至凡俗間最是頑劣不堪的鐵石、最是卑賤無用的枯枝敗葉，皆可納靈，皆可……為器！心念所至，意之所馭，凡鐵朽木，亦能……斬妖！誅邪！此乃天地初開，靈氣復蘇之始，吾輩掙扎求存、向死而生的……根本之道！！”

那是他們進入長生界第一天，負責引導雜役弟子的雜役管事，對著他們這群懵懂無知、滿心向往飛天遁地的新人，所說的第一段話。

這玄之又玄的“大道理”。

那時，只覺得空洞乏味，遠不如一套能強身健體的基礎拳法，或者半句能引動微弱氣感的口訣來得實在。

它很快就被淹沒在日復一日的挑水、劈柴、清掃靈獸糞便的枯燥勞役中，沉入了記憶最底層的淤泥里，再未翻起過一絲漣漪。

此刻，這近乎被遺忘的箴言，卻在這絕境之中，如同驚雷般劈開了王動意識中的混沌！

萬物有靈……皆可為器！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了手中那截冰冷、廉價、脆弱無比的金屬支架之上。

那微弱的暖流，并非幻覺！

是這凡俗之物，在靈氣的浸潤下，也擁有了極其極其微弱的一絲……“靈性”？或者說，是它成為了一個可以承載、傳導自身那可憐靈力的……“器胚”？

生路，似乎從未斷絕，而是以這樣一種荒誕、卑微的方式，藏匿于這末日廢墟的塵埃里。

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從緊握支架的手心傳來，微弱卻真實。

王動幾乎是本能地，將殘存的所有意念、所有求生欲，都灌注到那截冰冷的金屬中。

他竭力調動著丹田深處那絲幾乎枯竭的、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的靈力——那是他苦修數月，勉強在體內開辟出的一縷氣感。

這縷氣感微弱得甚至無法施展任何基礎法術，此刻卻成了他唯一的希望火種。

“嗡……”

那微弱的暖流再次出現了！

這一次，更加清晰！

不再是錯覺！

他能“感覺”到，自己那微弱得可憐的靈力，如同最細小的溪流，艱難卻頑強地滲入了金屬支架的內部結構。

冰冷的金屬內部，似乎存在著一些極其微小的、因靈氣浸潤而產生的“孔隙”或“通路”。

靈力流過這些通路時，支架本身也仿佛被微弱地“激活”了，一種極其細微的、頻率極高的震顫感順著指骨傳來，同時，那絲暖意也變得更加穩定，如同給垂死的身體注入了一針強心劑！

金屬表面，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有極其暗淡、一閃即逝的微芒掠過，如同瀕死螢火蟲的最后一點余燼。

它……真的在回應！

這截破鐵條，在回應他！

雖然這“器胚”簡陋粗糙到了極點，傳導效率低得令人發指，幾乎九成九的靈力都在傳遞過程中散逸浪費了，但它確實能作為一個極其原始的媒介，將他體內那點微末力量引導出來！

這不再是虛無縹緲的理論，而是觸手可及的現實！

王動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撞破胸膛！

他猛地抬頭，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前方那堵緩緩蠕動、散發著腐朽氣息的“木墻”——魘木妖的主體！

一個瘋狂而決絕的念頭在他心中炸開：沖過去！

用這截“鐵條”，刺穿它！

哪怕只能刺破一點皮！

哪怕只能干擾它一瞬！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反擊！

是他身為“修士”，在這凡塵末世中發出的第一聲……也是可能是最后一聲的吶喊！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他雙腿肌肉繃緊，身體微微前傾，所有的力量和精神都凝聚在那只緊握“器胚”的手上，準備發出這絕望的、近乎自殺性的撲擊！

只是還不等他反擊，外面就響起了鞭炮聲……不對！

“砰砰砰砰砰！！！”

尖銳、爆裂、撕裂空氣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他身后、在魘木妖龐大身軀的另一側，如同疾風暴雨般炸響！

是槍聲！

密集得如同除夕夜的萬響鞭炮，帶著一種工業文明特有的冷酷節奏和毀滅性的穿透力，瞬間淹沒了廢墟里所有細微的聲響！

王動和宋仁頭李玄策被這突如其來的狂暴噪音震得渾身一顫，耳膜嗡嗡作響。

他本能地蜷縮身體，試圖用殘存的瓦礫掩護自己。

此刻，出現在現場的是東煌陸軍某機械化步兵旅下屬的一個加強排，以及緊急協調而來的特警突擊隊。

他們接到的行動指示冰冷而凝重，通過加密頻道在每一名官兵的耳機中清晰回響：

“目標：代號‘樹妖’，形態為巨大類植物聚合體，具有高度攻擊性及未知威脅等級！首要任務：盡一切可能保護現場我方‘特殊人員’（即修仙者）生命安全！次級任務：阻止目標擴散，保護群眾！行動原則：最高級別威脅判定！危險！危險！十分危險！所有單位保持最大交戰距離！謹慎！謹慎！必須謹慎！允許使用一切隨身攜帶的非爆炸性武器火力！重復，最高威脅等級，最大謹慎，最大火力壓制！”

“疏散！快！疏散所有群眾！退到安全線后面去！快！”

一個洪亮、急促、通過擴音喇叭放大的吼聲穿透槍聲的喧囂，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在不遠處炸開。

“執法隊！清場！重復，清場！無關人員立刻撤離！注意流彈！注意流彈！”

伴隨著這命令的，是更加嘈雜的奔跑聲、混亂的呼喊聲、女人孩子的尖叫哭泣聲。

顯然，東煌官府的強力機構終于抵達了這片煉獄般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