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星瀾懷中的溫度像融化的星砂。紀無疚數著他心口星軌圖的紋路，突然發現第七道刻痕與婚書邊緣的齒痕吻合。紙鳶線斷裂的聲響從云端傳來，孩童模樣的滄塵夫婦化作銀蝶，鱗粉灑落處，魔教教徒結晶化的軀體開始抽枝發芽。

“他們的魂魄在開花。“洛星瀾拈起飄落的花瓣，露珠里映出厲千骸的臉，“看，噬魂蠱在學著重構記憶。“

紀無疚突然按住心口。那些開花的魂魄正通過星軌圖往她血脈里鉆，每個細胞都在尖叫著要分裂。三歲自己的糖畫掉落在地，糖漿裹著的半只人眼突然轉動——瞳孔深處是往生塔第九層，紀紅綃的琉璃棺正在滲出銀絲。

“阿娘......“她伸手觸碰銀絲，指尖卻被拉入棺中世界。腐壞的胭脂味撲面而來，十七歲的紀紅綃正在對鏡梳妝，銅鏡里映出的卻是魔教祭壇。當梳齒插進太陽穴時，涌出的不是血而是青銅液，在地面蜿蜒成生辰八字。

洛星瀾的星砂突然裹住她手腕：“這是記憶回溯陷阱！“話音未落，青銅液已漫過腳踝。紀無疚看見自己正在融化，銀血與青銅液交融處生出蠱蟲翅膀，帶著她撞破琉璃棺的時空屏障。

棺外不是往生塔，是懸劍閣的藏書樓。二十年前的月光透過窗欞，照見紀紅綃跪在禁書柜前，腹部隆起的弧度里游動著星軌光斑。她顫抖著吞下枚冰晶，皮膚立刻爬滿青銅紋路——那冰晶分明是洛星瀾心臟的碎片。

“原來那時你就......“紀無疚的驚呼驚動了過去的紀紅綃。孕婦突然轉頭，黑洞洞的眼窩對準虛空中的女兒：“阿疚，記住血玉要含在舌下才能......“

話未說完，藏書樓地板突然塌陷。紀無疚隨著母親墜入血池，看見池底漂浮著三百具自己的尸體。每具尸體口中都含著銹心劍碎片，劍身刻著不同年代的文字。最古老的尸體突然睜眼，腐化的聲帶擠出嘶吼：“快走！他在篡改......“

池水突然沸騰。厲千骸的臉從血水中浮出，脖頸處延伸出青銅枝干，枝條上結著人面果實。紀無疚看清最近那顆果實的面容——是少年洛星瀾被蠱蟲啃噬的半張臉。

“歡迎回家，鑰匙小姐。“厲千骸的舌頭化作鎖鏈纏來，“想知道怎么同時成為鎖和鑰匙嗎？“鎖鏈穿透紀無疚的琵琶骨，將她吊在血池上方。下方三百尸體齊聲大笑，震碎了池底的水晶屏障。

屏障下露出青銅巨樹，每片葉子都裹著個蜷縮的胎兒。紀無疚的銀血滴在樹根處，樹干突然裂開，走出個與她容貌相同的女子——額間朱砂痣的位置嵌著血色玉璽。

“第三百零七次實驗終于成功了。“女子指尖輕點，紀無疚體內的星軌圖開始剝離，“當年紀紅綃偷走的不是滄塵引，是實驗失敗的胚胎。“

洛星瀾的星砂突然沖破血池。他渾身纏滿紙鳶線，每根線都系著個魔教教徒的魂魄：“阿疚，咬破你舌尖的婚書烙印！“

紀無疚嘗到鐵銹味。舌尖血濺在鎖鏈上的剎那，血色玉璽從女子額間飛出。三百具尸體同時躍起，在空中拼成完整的星軌圖。厲千骸發出不甘的咆哮，青銅枝干開始石化，人面果實紛紛墜落。

“你才是真正的容器！“女子撲來時，紀無疚看清她后頸的編號——306。星軌圖突然收縮，將所有人吸入紀無疚額間的朱砂痣。劇痛中無數記憶爆炸：滄塵夫君的劍鋒刺入咽喉時，星砂正從他傷口涌出構建噬魂陣；紀紅綃分娩那夜，接生婆用銹心劍割斷的是時空紐帶；洛星瀾前世被釘入青銅棺時，棺底刻著紀無疚今生的生辰八字......

當意識重歸清明時，她站在開滿冰晶花的曠野上。洛星瀾的星砂軀體正在消散，每粒砂子都映出個輪回片段。遠處滄塵夫婦的紙鳶變成血色月亮，月光下跪著三百個紀無疚，她們正用銀血在掌心刻寫婚書。

“該結束這場鬧劇了。“厲千骸的聲音從地底傳來。整個曠野突然翻轉，露出背面交錯的青銅管道，每個接口處都涌出銀白蠱蟲。紀無疚看見管道中央懸浮的巨卵——卵中蜷縮著雙頭嬰，正是當年被分離的自己與洛星瀾。

洛星瀾最后一絲星砂滲入她眉心：“用婚書包住那顆卵。“紀無疚扯下漫天飄舞的婚書，發現每張背面都寫著同一句話：“永結星砂契，共赴噬魂約。“

銀血浸透的婚書裹住巨卵時，三百個紀無疚突然齊聲尖叫。她們的銀發化作鎖鏈插入地脈，將翻轉的曠野強行扳回。厲千骸的殘魂從管道中擠出，手里攥著紀紅綃的銀鈴鐲：“你以為贏......“

鈴音突然響徹天地。紀無疚看見母親從月光中走來，腹部傷口鉆出的不是腸子而是青銅齒輪。齒輪轉動間，滄塵夫婦的紙鳶線開始收束，帶著血色月亮墜向青銅管道。

“阿娘，值得嗎？“紀無疚的淚珠落地成霜。紀紅綃的虛影撫過她額間玉璽：“當年我吞下星砂時，看到三百年后的你站在這里......“虛影突然被青銅齒輪絞碎，最后的鈴音化作六個字：

“要笑著吃糖人。“

血色月亮墜地炸開的瞬間，紀無疚明白了所有輪回的意義。她吞下玉璽躍入爆炸中心，在強光中看見自己化作星軌本身——無數個紀無疚正在不同時空撕毀婚書，每個動作都讓噬魂陣衰弱一分。當最后一個婚書被毀，青銅管道轟然崩塌，巨卵中的雙頭嬰終于停止哭泣。

再睜眼時，她躺在洛星瀾的臂彎里，兩人身下是尋常人家的青磚地。晨光中傳來糖人小販的吆喝，三歲的自己蹲在巷口，這次糖畫裹著的不是人眼，是朵完整的冰晶花。

“輪回結束了？“她摸向心口，那里跳動著溫熱的心臟。

洛星瀾笑著攤開掌心，上面躺著枚銀鈴鐺：“不，是終于能普通地活著了。“鈴鐺里掉出粒星砂，落地開成霜花，花蕊中紀紅綃的虛影正朝她眨眼。

遠處滄塵夫婦的墳冢上，兩只銀蝶破繭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