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星瀾轉世的馬蹄聲踏碎了凝結的星光。
紀無疚的蠱蟲化身仰起頭,額心血玉映出來人模樣:玄甲少年眉間嵌著銹色劍紋,披風下隱約可見龍雀心跳動的金光。她忽然明白這不是轉世——是洛星瀾被吞噬的魂魄在蠱母體內重組,就像當年滄塵夫君的殘魂寄生于血玉。
“圣女大人?!吧倌暝谑赏饫振R,聲音卻是厲千骸的嘶啞調子,“您真以為斬斷星軌就能破局?“他扯開衣襟,心口處三百顆朱砂痣正拼湊成星圖,與紀無疚顱內的血玉共鳴震顫。
蠱蟲凝成的身軀突然潰散。紀無疚感覺自己在分裂——部分意識留在正在結晶化的魔教大軍前,部分被拽入血玉中的記憶旋渦。她看見滄塵夫君自刎的劍鋒上沾著銀白蠱蟲,那些蠱蟲鉆進他傷口時,懸劍閣初代掌門的眼睛正透過云層窺視。
“阿疚!“
真正的紀無疚在往生塔廢墟中驚醒。琉璃心碎片扎進掌心,疼痛讓她看清周遭異變:干涸的冥河變成銀白色蠱蟲海洋,每只蠱蟲背上都浮現人臉——全是歷代滄塵引的犧牲者。洛星瀾的臉在蟲群中時隱時現,嘴唇開合卻發不出聲音。
玄甲少年策馬踏入蟲海,蠱蟲自動匯聚成橋。他摘下頭盔,后腦勺赫然嵌著半張厲千骸的面皮:“想知道紀紅綃真正的死因嗎?“手指插進自己眼眶,挖出的眼珠里封印著記憶殘片——產房地面突然塌陷,紀紅綃抱著啼哭的嬰兒墜入血池,池底伸出數百雙青銅手臂將她撕成碎片。
紀無疚的冰心迸發霜刃。霜氣所過之處,蠱蟲凝結成鏡面,映出二十年前被篡改的真相:魔教長老遞給紀紅綃的根本不是滄塵引殘卷,是浸泡過洛星瀾心頭血的巫族婚書。血池底那些青銅手臂腕間,全都系著與紀無疚腰間相同的溯影鈴。
“原來我才是祭品。“她突然輕笑,掌心琉璃心碎片割破手腕。銀血滴落處,蠱蟲海沸騰翻涌,凝結出三百座水晶碑。每座碑文都記載著相同的故事:巫族圣女為封印蠱母,將雙生子煉成鑰匙與鎖。
玄甲少年突然慘叫。他心口的朱砂痣開始滲血,血珠落地化作銹心劍殘片。紀無疚耳畔響起洛星瀾的聲音,這次異常清晰:“滄塵夫君自刎前,在劍鋒刻了我們的生辰八字......“
往生塔廢墟劇烈震動。琉璃棺從地縫升起,棺中滄塵的尸身正在融化,露出底下交纏的青銅鎖鏈——每根鎖鏈都拴著紀無疚的克隆體。她們同時睜眼,齊聲吟誦巫族古語,聲波震碎三百水晶碑。
碑中涌出的不是文字,是三百道魂魄。紀無疚看見自己的冰心在發光,那些魂魄如飛蛾撲火般融入心口。劇痛中記憶瘋狂涌入:三歲生辰被魔教種下噬魂蠱、七歲時洛星瀾偷偷替換她體內的蠱蟲、十五歲紀紅綃的殘魂在夢中教她逆轉星軌......
“現在明白了?“玄甲少年撕下臉皮,露出厲千骸與洛星瀾交融的面容,“你每使用一次雙心之力,就會有一個克隆體蘇醒?!八麚]劍斬斷鎖鏈,最近的克隆體突然躍起,掌心鉆出的蠱蟲直撲紀無疚眉心。
千鈞一發之際,琉璃棺中的滄塵尸身坐起。她黑洞洞的眼窩對準克隆體,口中吐出銀白絲線——竟是紀紅綃的頭發!發絲纏住克隆體瞬間,紀無疚的冰心與龍雀心同時離體,在空中融合成血色玉璽。
“巫族圣印......“厲千骸的瞳孔劇烈收縮,“不可能!當年我親手把它熔進了......“
“熔進了洛星瀾的銹心劍?“紀無疚突然接話,手指拂過血色玉璽。玉璽底部浮現的印記,與克隆體們后頸的烙印完全吻合。她終于讀懂滄塵夫君留在劍鋒上的生辰八字——不是日期,是星軌坐標。
克隆體們突然開始自相殘殺。每具尸體倒下,冥河就多一盞白骨燈。當最后兩具克隆體同歸于盡時,三百盞骨燈齊齊升空,燈光匯聚成滄塵的臉:“好孩子,現在把圣印按進自己的天靈蓋。“
厲千骸的劍鋒已到眼前。紀無疚不躲不閃,任由劍尖刺入咽喉——預料中的劇痛沒有來臨,劍身穿過她化作蠱蟲的軀體,反而刺中她自己后方的洛星瀾虛影。
“你果然......“厲千骸的獰笑凝固在臉上。他的劍鋒正在被洛星瀾的虛影吸收,銹色紋路順著手臂蔓延全身。紀無疚趁機將血色玉璽按向額心血玉,接觸的剎那,整個冥河遺跡開始倒流!
飛濺的血珠升回傷口,碎裂的琉璃棺重新拼合,連滄塵融化的尸身都恢復如初。紀無疚在時間逆流中看見真相:洛星瀾根本不是滄塵夫君轉世,他是初代懸劍閣掌門被蠱蟲侵蝕的惡念化身。當年紀紅綃盜走的不是滄塵引,是封印著巫族圣印的產婆手套!
“阿娘......“她突然泣不成聲。逆流的畫面停在紀紅綃分娩那夜:產婆手套上的圣印發亮,將雙頭嬰強行分離——生著龍雀紋的成了紀無疚,嵌著冰晶的被煉成洛星瀾。而所謂的噬魂蠱,根本是圣印分離時溢出的能量殘渣。
時間恢復正常流動的剎那,血色玉璽與血玉完美融合。紀無疚的顱骨透明化,露出其中運轉的星軌圖。厲千骸發出最后一聲哀嚎,身體碎成三百塊融入克隆體殘骸。洛星瀾的虛影卻愈發凝實,銹心劍完整地浮現于掌心。
“這才是真正的選擇?!八麆庵赶蜃约旱凝埲感模艾F在你可以取出它重啟星軌,或者......“
“或者用圣印改寫規則?!凹o無疚接話,透明的手指插入自己顱內。星軌圖被扯出的瞬間,滄塵的琉璃棺轟然炸裂,棺中飛出數以萬計的青銅婚書。每封婚書都系著個靈魂,其中一封正系在她與洛星瀾的無名指上。
冥河開始倒灌。銀白蠱蟲凝聚成紀紅綃的模樣,她手中捧著個水晶匣,匣中是用月經血寫就的《滄塵引》真本——根本不是什么復活禁術,是巫族代代相傳的婚儀祝詞。
“當年滄塵夫君自刎,是為將星軌圖刻入血脈?!凹o紅綃的虛影輕撫女兒臉龐,“懸劍閣祖師爺抽他筋骨造劍時,反而幫我們留下了最后的希望?!?
洛星瀾的銹心劍突然調轉方向,刺入自己心口。噴涌而出的不是鮮血,是璀璨星河。紀無疚看到星河中漂浮的命格碎片:她的生辰八字與洛星瀾的劍紋拼合,正好組成滄塵夫婦墓志銘上的最后一句。
當星河裹住血色玉璽時,整個天地突然寂靜。紀無疚感覺自己在無限坍縮,又似乎在永恒膨脹。最后映入眼簾的,是洛星瀾消散前的口型:
“這次換我當鑰匙?!?
往生塔廢墟上綻放出冰晶花,每片花瓣都刻著巫族祝詞。紀無疚在花心蘇醒時,額心血玉已化作朱砂痣,掌心的婚書正在燃燒。她望向地平線,初升的朝陽里有個熟悉的身影正策馬而來,馬蹄踏過之處,銀白蠱蟲開成連綿不絕的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