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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獨孤僧達

秋風蕭瑟,卷起官道兩旁的枯黃落葉,在空中打著旋兒,又無力地落下。

獨孤僧達率領的三千鐵騎,已經連續奔襲了五日。人馬皆已顯出疲態,但嚴明的軍紀和心中的使命感,讓這支隊伍依舊保持著驚人的行進速度和高度的警惕。

“將軍,斥候來報,前方二十里,便是‘黑風口’。”一名副將催馬趕到獨孤僧達身邊,面帶憂色,“此處地勢險要,兩山夾一谷,乃是絕佳的設伏之地。而且……此地盤踞著一伙山賊,號稱‘黑風寨’,寨主名叫管通,據說也是驍果軍出身,兇悍異常,手下有近千亡命之徒,時常劫掠過往商旅。”

獨孤僧達聞言,只是冷哼一聲,馬鞭遙指前方:“區區一伙蟊賊,也敢擋我大軍去路?傳令下去,前軍變后軍,后軍變前軍,全軍保持陣型,備好弓弩,直接闖過去!我倒要看看,是他們的腦袋硬,還是我麾下兒郎的馬蹄硬!”

他并非魯莽。連日來,他們已經遭遇了數波小股流寇的騷擾,皆被他以雷霆之勢碾碎。這讓他心中生出幾分傲氣,也讓他明白,對付這些烏合之眾,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用絕對的力量,摧毀他們不切實際的幻想。

“是!”副將領命而去。

大軍繼續前行,很快便進入了那條狹長的黑風口。

山谷兩側的密林中,無數雙貪婪的眼睛,正死死盯著這支如長龍般行進的騎兵。

黑風寨的聚義廳里,一個滿臉橫肉,上身赤膊,胸口紋著一頭下山猛虎的壯漢,正將一壇酒“咕咚咕咚”地灌進嘴里。他便是寨主管通。

“大哥,探子看得真真的,就是一支三千人的騎兵,護送著好幾輛馬車,看那馬車的華麗程度,里面肯定有大魚!”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諂媚地笑道。

“他娘的,三千騎兵?”管通抹了把嘴角的酒漬,銅鈴大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猶豫,“這可不是尋常商隊。”

“大哥怕什么!”另一名獨眼頭目叫囂道,“咱們黑風口是什么地方?易守難攻!他們騎兵再厲害,進了這山谷,也得給咱們乖乖下馬!弟兄們埋伏在兩側,滾石擂木一通招呼,保管他們人仰馬翻!到時候,咱們沖下去一頓砍殺,管他什么王妃公主,還不是手到擒來!”

“沒錯!抓了這票大的,咱們就能去投靠瓦崗的魏公,換個將軍當當!”

眾頭目七嘴八舌,說得管通熱血沸騰。他本就是個亡命徒,對危險的嗅覺遠不如對財富的渴望來得敏銳。

“好!”管通將酒壇狠狠摔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脆響,“就這么干!傳令下去,讓弟兄們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今天,咱們就干一票大的,抓個王妃玩玩!”

山谷中,獨孤僧達的軍隊行至一半,突然,兩側山林里傳來一聲尖銳的刺耳的呼哨。

緊接著,“轟隆隆”的巨響傳來,無數的滾石和削尖的巨木,如同冰雹一般,從天而降,狠狠砸向官道上的騎兵隊列。

“舉盾!”

獨孤僧達臨危不亂,厲聲大喝。

訓練有素的隋軍騎士們,幾乎在同一時間,齊刷刷地將背上的圓盾舉過頭頂。“砰砰乓乓”的巨響不絕于耳,煙塵彌漫,碎石飛濺。盡管有騎士被巨石砸中,連人帶馬變成一灘肉泥,但整個陣型卻并未出現絲毫混亂。

“殺啊——!”

山林中喊殺聲震天,近千名衣衫襤褸、手持各色兵器的山賊,如下山的猛虎般,嗷嗷叫著從兩側沖殺下來。

管通一馬當先,揮舞著一柄開山大斧,狀若瘋魔。

“來得好!”獨孤僧達眼中殺機爆閃,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傳我將令!”他猛地抽出腰間佩劍,向前一指,“前隊原地防御,弓弩手自由射擊!中軍,隨我來!”

“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從隋軍陣中騰空而起,形成一片死亡的陰云,精準地覆蓋了沖鋒的山賊人群。慘叫聲此起彼伏,沖在最前面的山賊如同被割倒的麥子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

管通仗著武藝高強,用大斧撥開幾支箭矢,眼看就要沖到陣前,卻見隋軍陣中突然裂開一道口子。

獨孤僧達親率五百名最為精銳的鐵騎,如一柄燒紅的烙鐵,從陣中悍然殺出,直直地迎向了管通。

“找死!”管通見對方主將竟敢出陣,不驚反喜,大吼一聲,掄起開山斧,便朝著獨孤僧達的腦袋劈了過去。

獨孤僧達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他不閃不避,手中長劍一抖,挽起一團劍花,后發先至,以一個詭異的角度,精準地刺向管通握斧的手腕。

管通只覺手腕一涼,劇痛傳來,開山斧再也握持不住,“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低頭一看,自己的右手手筋,竟已被齊整地挑斷。

他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獨孤僧達的戰馬已經與他錯身而過。一道冰冷的寒光,從他的脖頸間一閃而過。

管通的眼睛瞪得老大,他想回頭看看,卻發現自己的腦袋已經不聽使喚。他看到的最后景象,是自己的無頭身體,還在戰馬上向前沖出幾步,鮮血如噴泉般從脖腔里涌出。

“寨主死了!寨主被殺了!”

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尖叫。

主將陣亡,對這群烏合之眾的士氣打擊是毀滅性的。他們瞬間崩潰了,丟下兵器,哭爹喊娘地轉身就跑。

“一個不留!”獨孤僧達冰冷的聲音,響徹山谷。

隋軍騎兵發起了追擊。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屠殺。不到半個時辰,戰斗便已結束。山谷中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再無一個站著的山賊。

“打掃戰場,收斂陣亡兄弟的尸骨,繼續前進!”獨孤僧達抹去劍上的血跡,還劍入鞘,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他并不知道。

就在黑風口以南十里外的一處山坡上,瓦崗軍大將裴仁基正舉著千里鏡,將方才那場一面倒的屠殺,盡收眼底。

他的額頭,冒出了細密的冷汗。

“爹,這……這楊倓的兵,也太他娘的能打了吧?”一旁的裴行儼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咂舌道,“不到一個時辰,就全殲了管通的近千人馬,自己好像就傷亡了幾十個?”

裴仁基緩緩放下千里鏡,臉色無比凝重:“這獨孤僧達,用兵沉穩狠辣,他麾下的騎兵,訓練有素,戰力驚人,絕非尋常府兵可比。我們若是按原計劃在滎陽設伏,恐怕……會啃到一塊硬骨頭。”

“那怎么辦?魏公交代的任務……”

“不能硬拼。”裴仁基斷然道,“傳令下去,全軍化整為零,遠遠地綴著他們。硬仗不能打,我們就用別的法子。下毒、放火、襲擾……我就不信,他三千人,還能鐵打的不成!”

而在黑風口以東三十里外的另一片官道上,一支同樣身披黑色鐵甲,但旗號上繡著一個大大“唐”字的騎兵,也停下了腳步。

為首的大將,正是李建成的麾下猛將薛萬徹。

一名斥候飛馬而來,滾鞍下馬:“將軍,探明了!獨孤僧達部,剛剛在黑風口全殲了黑風寨,自身傷亡微乎其微,如今正繼續向南行進。”

“哦?”薛萬徹摸了摸下巴的胡茬,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的光芒,“有點意思。看來這獨孤僧達,不是個草包。”

“將軍,我們是否要立即追上去?”副將請示道。

“追?追什么?”薛萬徹冷笑一聲,“太子殿下和陛下的命令是什么?是殺了獨孤嫣然,不是和獨孤僧達這三千精銳硬碰硬。讓這只螳螂,先去跟前面的蟬斗一斗吧。”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

“我們是黃雀,要有黃雀的耐心。傳令下去,大軍繼續潛行,與他們保持三十里距離。等他們斗得精疲力盡,等他們走到最該死的地方,我們再送他們上路!”

風,似乎更冷了。

獨孤僧達率領著他的孤軍,剛剛碾碎了一只螳C螂,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在他的身后,兩只更加兇猛、也更加耐心的黃雀,已經張開了翅膀,悄然跟上。

……

夜色如墨,潑灑在連綿起伏的伏牛山脈上。

一處背風的山坳里,篝火噼啪作響,映照著一張張疲憊而警惕的臉龐。

獨孤僧達的軍隊,在擊潰黑風寨之后,并未在驛站停留,而是選擇在野外宿營。

白天的勝利,并沒有讓他放松警惕。恰恰相反,一股更深的不安,縈繞在他的心頭。

“將軍,審過了。”一名親衛將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山賊頭目拖了過來,扔在地上,“這家伙是管通的副手,招得很快。”

獨孤僧達的目光如刀,落在俘虜身上:“說,你們怎么會知道我們的行蹤?”

那俘虜嚇得渾身發抖,語無倫次地說道:“不……不是我們知道……是……是瓦崗的裴將軍派人傳信來的……說有一支朝廷的肥羊要路過,讓我們幫忙……幫忙攔一攔,事成之后,好處少不了我們的……”

“瓦崗?裴仁基?”獨孤僧達的瞳孔驟然一縮。

這個名字他聽說過,是李密麾下的一員悍將。

他突然明白了。黑風寨根本不是什么偶然遭遇的蟊賊,而是一顆被瓦崗軍推出來試探他們虛實的棋子,一顆棄子!

“他們還說了什么?”

“他……他們說,不光是瓦大王,唐王李淵,洛陽的王世充……都……都盯著夫人的車駕……說……說誰能拿到手,誰就能號令關中……”

俘虜的話,如同一道道驚雷,在獨孤僧達耳邊炸響。他原以為此行最大的敵人是江都的司馬德戡,卻沒想到,自己一行人從出關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成了整片中原餓狼眼中的獵物。

“拖下去,處理掉。”獨孤僧達揮了揮手,語氣冰冷。

親衛將哭嚎的俘虜拖走,山坳里恢復了寂靜。

“將軍,現在我們怎么辦?”副將的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我們……好像被包圍了。”

“怕了?”獨孤僧達瞥了他一眼。

“末將不怕死!”副將挺直了胸膛,“末將只是……只是擔心王妃的安危。敵人太多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獨孤僧達沉默了。他走到火堆旁,抽出長劍,默默地擦拭著。劍身反射著火光,映出他堅毅而凝重的臉龐。

他知道副將說得對。三千鐵騎,戰陣沖殺,他不懼任何人。但敵人在暗,我在明,下毒、刺殺、陷阱……種種陰謀詭計,防不勝防。更何況,敵人不止一方。

“傳令下去。”良久,他開口了,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從明日起,改變路線,我們不走官道,專挑山間小路行進!所有人的飲水、食物,必須經過三次檢驗。斥候范圍,擴大到五十里!另外……”

他頓了頓,看向那幾輛載著妹妹和嫁妝的馬車,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將所有不必要的輜重,全部丟棄!我們只要人,輕裝簡行,用最快的速度,沖出這片羅網!”

“是!”

……

接下來的三天,獨孤僧達的隊伍,仿佛從人間蒸發了一般。

他們離開了平坦的官道,一頭扎進了地形復雜的伏牛山中。這條路崎嶇難行,馬蹄時常打滑,騎士們叫苦不迭,行進速度大大減慢。但這樣做的好處也顯而易見——他們暫時擺脫了身后那些若即若離的“眼睛”。

然而,這種安寧,并未持續太久。

“將軍!前方……前方發現大批瓦崗軍!”一名斥候渾身是血,從前方密林中沖了出來,翻身落馬,單膝跪地,“他們……他們砍斷了山路上的所有棧道,在‘一線天’峽谷口,布下了口袋陣!人數……至少有八千!”

“什么?”獨孤僧達心中一沉。

“一線天”是他穿越伏牛山的必經之路,兩壁陡峭,僅容一車通過。瓦崗軍在此設伏,分明是要將他們一網打盡!

“將軍,我們中計了!”副將急道,“他們是故意把我們逼進山里的!”

獨孤僧達看著地圖,額頭青筋暴起。他想回頭,卻發現退路同樣兇險。

就在這時,另一名負責后方警戒的斥候,也飛馬趕回,神色更加驚恐。

“將軍!后方三十里外,發現唐軍蹤跡!黑甲黑騎,打著‘唐’字大旗,領軍的,似乎是唐將薛萬徹!他們正不緊不慢地跟在我們后面,像是在……像是在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轟!

消息傳來,整個營地一片死寂。

前有瓦崗軍的萬人埋伏,后有唐軍的精銳追兵。

他們,被堵死了。

隊伍中,開始出現了一絲騷動。一些年輕的士兵,臉上露出了絕望的神色。連續數日的奔波,加上此刻陷入絕境的壓力,讓他們的意志瀕臨崩潰。

“慌什么!”獨孤僧達猛地一聲暴喝,聲如驚雷,震得眾人一個激靈。

他翻身上馬,手持長劍,在隊伍前來回馳騁,目光如電,掃過每一名士兵的臉。

“我們是大隋的兵!是齊王殿下最精銳的鐵騎!出征之前,殿下是怎么跟我們說的?”

他高高舉起手中的劍,劍鋒直指蒼穹。

“殿下說,此行,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區區幾千反賊,就想攔住我們的路?做夢!”

他的聲音充滿了力量,充滿了不容置疑的信念,瞬間點燃了士兵們心中的火焰。

“沒錯!殺出去!”

“跟他們拼了!”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士兵們的士氣,被重新鼓舞起來。

獨孤僧達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勒住戰馬,看向自己的副將,冷靜地分析道:“瓦崗軍在前,人多勢眾,但意在活捉,必不敢下死手,此為‘柔’。”

“唐軍在后,兵力雖少,卻招招致命,只為取王妃性命,此為‘剛’。”

“我們如今,正處在剛柔之間,看似死局,實則……尚有一線生機!”

他眼中閃過一道瘋狂的光芒,仿佛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準備押上自己的一切。

“傳我將令!”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山林中回蕩。

“全軍……向著一線天,全速沖鋒!”

副將大驚失色:“將軍,那……那是瓦崗軍的陷阱啊!”

“我知道。”獨孤僧達的嘴角,勾起一抹慘烈的笑容,“但我們現在,只能向死而生!”

他很清楚,身后的唐軍,才是最致命的威脅。他們就像耐心的獵手,等著自己和瓦崗軍斗得兩敗俱傷,再出來收割。

他絕不能讓他們如愿。

他唯一的生機,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硬生生沖破前方瓦崗軍的包圍圈!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必須沖出去!

因為,一旦被拖住,等待他們的,將是兩面夾擊,全軍覆沒的下場。

“妹妹……”他回頭看了一眼那輛始終被護在中央的馬車,心中默念,“抓緊了,兄長……帶你殺出一條血路!”

“全軍,沖鋒——!”

隨著他一聲令下,三千鐵騎,沒有絲毫猶豫,化作一股黑色的洪流,朝著前方那座注定血流成河的死亡峽谷,發起了決死沖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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