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露水沿著玻璃蜿蜒出蜿蜒的淚痕,我凝視著手機屏幕上那句“事情已經過去了”,恍惚看見時光的河流漫過記憶的堤岸。他們總說河水會撫平所有溝壑,卻不知道有些沉在河床底部的瓷片,會隨著潮汐的漲落不斷割傷涉水者的腳踝。
那些輕飄飄的勸慰像極了孩童折的紙船,在現實的浪潮里頃刻傾覆。他們看不見暗夜里突然驚醒時攥緊被角的手,感受不到在擁擠人潮中毫無預兆涌上喉頭的窒息。每當聽見“放下吧”三個字,都像是旁觀者隨意撣去衣袖上的柳絮,卻不知那柳絮里裹挾著他人半生未愈的傷口。
瓷器上的裂痕終究不同于宣紙的褶皺。你說用金漆填補便能成就美麗的金繕,可那蜿蜒的紋路里分明還滲著當年的疼痛。那些勸人大度的聲音,像極了博物館里隔著玻璃的解說詞,站在絕對安全的距離指點著展品的殘缺,卻永遠觸碰不到器物深處細密的震顫。
我曾在無數個月色如水的夜晚,看見往事如青苔般爬上記憶的墻垣。它們不是博物館里恒溫恒濕保存的標本,而是帶著體溫的、會呼吸的傷口。當旁人用“過去式”的語法來改寫我的故事,那些未被妥善安放的委屈便在胸腔里發酵成苦澀的酒,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灼燒喉管。
真正的愈合從不是用沙土掩埋荊棘,而是等它開出帶刺的玫瑰。我漸漸懂得,那些反復掀開的舊痂,實則是靈魂在等待遲到的審判。就像古卷軸上褪色的朱批,總要等到某個晨光熹微的時刻,由執筆人親手添上最后一筆頓挫。
而今我終于能在月光下撫摸那些傷痕,如同閱讀一封遲到多年的自白書。我不再需要他人廉價的赦免,當春風再次掠過窗欞時,我聽見心底有種子破土的聲音——那是我用眼淚澆灌出的,獨屬于我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