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莫高窟的壁畫上,九色鹿昂首穿越流沙。那些斑駁的千年油彩告訴我:藝術家的筆觸在湮滅前不過塵土,唯有穿越時光的杰作,方能讓筆墨化作星辰。這世間從不論斷未完成的詩篇,只有抵達終章者,方能以血淚澆鑄不朽的豐碑。
生命是一場沒有終點的馬拉松。古羅馬斗獸場的階梯上,角斗士的青銅劍早已銹蝕,可當旭日東升時,總有人披著晨露繼續奔跑。就像撒哈拉沙漠的駱駝刺,要在四十度溫差中等待十年才綻放一次花朵。那些中途離場的靈魂,不過是長卷上洇開的墨漬;唯有把心跳譜成節拍器的人,才能在時光的宣紙上留下遒勁的筆鋒。
潮水退去時,礁石才會顯現棱角。達芬奇在《最后的晚餐》前枯坐十年,看著顏料在梅雨季發霉;莫奈的睡蓮池在戰火中干涸七次,他仍固執地重繪光影。大浪淘沙的規律如此殘酷:當泡沫散盡時,堅持到最后的礁石會割破所有質疑的潮汐。就像戰國編鐘深埋地宮千年,出土時青銅的顫音依然能震碎浮塵。
玄奘西行路上,九重妖塔不過是心魔的倒影。真正的劫數在女兒國溫軟的錦衾里,在高昌王奉上的國師玉印前。多少取經人止步于溫柔鄉,唯有那個拒絕王冠的苦行僧,用十九年光陰把紫金缽盂化作了大雁塔的銅鈴。當我們在荒原遇見海市蜃樓時,要像沙漠胡楊般將根系扎入地心,任風沙在年輪上刻下讖語。
敦煌的飛天仍在反彈琵琶,鳴沙山的月牙泉從未干涸。那些在時光深處站成雕塑的身影,都是把寂寞釀成甘露的行者。當你獨行在荒原時,請記得沙海深處有綠洲,巖畫上的九色鹿正昂首等待與勇者重逢。以心為燈,照破千山暮雪;以忍為舟,渡過萬丈迷津。待到風煙俱凈時,自會看見屬于你的經卷在星空中徐徐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