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村民們都散去了，陳振生這才走到李惠民身邊，壓低聲音問道：“李院長，今天這事到底怎么回事？蔡寶國不是負責協調各村勞動力的嗎？怎么搞成這樣？“

李惠民嘆了口氣：“別提了，今天一大早我來視察現場，剛到地頭就被一大群村民圍住了…”

陳振生點點頭，然后試探性地問：“李院長，蔡寶國同志是什么來頭？怎么會分配到我們這個項目來？“

李惠民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外人后，小聲說道：“說起來也不是什么秘密。蔡寶國原來是省文化局的主任，前段時間犯了作風問題，被組織上調到我們這里過渡一下。說白了，就是找個地方讓他反省反省。“

陳振生皺了皺眉，心中有了幾分猜測。

當天晚上，陳振生找到王三毛，把今天觀察到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

“三毛，你幫我重點查查這幾個人：陳二狗、李小軍、張鐵柱、王大牛。看看他們家里什么情況，跟蔡寶國有沒有什么來往。“

王三毛接過紙條，拍拍胸脯：“振生，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

三天后，王三毛帶著調查結果找到了陳振生。

“振生，你猜得一點沒錯！“王三毛興奮地說，“這幾家都是村里比較富裕的。陳二狗他爹是村里的老會計，家里存糧多；李小軍他爹是生產隊的保管員，手頭寬裕；張鐵柱是家中獨子，有兩個在嫁到城里的姐姐經常接濟；王大牛家中勞動力多，收入一直不錯。“

王三毛壓低聲音，“我打聽到這幾家都給蔡寶國送過東西。陳二狗家送了一只老母雞，李小軍送了兩條好煙，張鐵柱送了一瓶好酒，王大牛送了兩斤白糖。“

陳振生冷笑一聲：“難怪分到的都是輕松活兒，拿的工分還一樣多。“

“可是，“王三毛有些擔心，“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樣？沒有直接證據，他們不會承認的。“

陳振生眼底閃過一絲狡黠：“誰說要直接證據了？既然他們喜歡走后門，那就讓他們嘗嘗苦頭。“

從第二天開始，按照新的監督制度，監督小組開始重新分配工作。

這個監督小組是五個大隊各推選出來的代表：東風大隊的老實人陳鐵匠，向來公正不阿；紅星大隊的婦女主任劉大嫂，眼睛最亮，最會看人；光明大隊的退伍軍人李紅兵，做事一板一眼；前進大隊的老貧農王老頭，最恨不公平的事；勝利大隊的年輕人趙小強，腦子活絡，敢說敢做。

陳振生作為“技術指導”，在旁邊“善意“地提醒道：“按照新規定，年輕力壯的應該多干重活，這樣才公平。像陳二狗、李小軍他們這些小伙子，正是好年紀，應該發揮他們的優勢。“

陳鐵匠點點頭說：“振生說得對，年輕人就該多出力，這才叫各盡其能。“

監督小組的幾個村民覺得有道理，于是安排陳二狗去搬運大石頭，李小軍挑土方，張鐵柱清理排水溝，王大牛平整硬地。

而且按照一級重活的標準，他們每天能拿10個工分，表面上看起來既公平又合理。

李紅兵還特意說：“你們年輕有力氣，這些重活正適合你們，工分也給得高。“

這幾個人雖然心里不情愿，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反對這種“合理公平”的安排。

以前從來沒干過這么重的活兒，一開始這幾個人還能咬牙堅持，但是連續一周的重體力勞動讓他們苦不堪，每天累得腰酸背痛，回家倒頭就睡。

終于，第七天下午收工后，這幾個人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堵住了正準備回縣里的蔡寶國。

“蔡干部，”陳二狗擦著滿頭大汗，“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怎么現在讓我們干這么重的活兒？“

“就是啊，蔡干部，“李小軍也湊上來，“您不是說會照顧我們的嗎？現在這算什么？“

蔡寶國臉色一變，連忙四下張望，生怕被人聽到：“你們小點聲！現在有監督小組盯著，我也沒辦法啊。要怪就怪那個陳振生，是他搞出來的什么監督制度，我現在也不敢亂來。“

李小軍不滿地說：“那您總得想想辦法啊，我們又沒少孝敬您。“

“我能有什么辦法？“蔡寶國煩躁地擺擺手，“現在風頭這么緊，我要是被抓到把柄，別說幫你們，我自己都要倒霉。你們先忍忍，等風頭過了再說。“

“忍忍？“張鐵柱急了，“蔡干部，我們都快累死了，您說忍忍就忍忍？“

“那你們想怎么辦？“蔡寶國惱火地說，“去找陳振生理論？還是去找監督小組告狀？“

他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不過話說回來我這個人向來按規矩辦事，你們幾家平時對我客氣，我也就是正常的人情往來，該怎么分工還是怎么分工，從來沒有特殊照顧過誰。“

蔡寶國意有所指地看了幾人一眼：“當然了，要是有人說我有什么不當行為，那就是污蔑干部，污蔑干部可是要被抓起來的。“

陳二狗聽出了話里的意思，臉色變了變：“蔡干部，我們...“

蔡寶國打斷他，“大家都是明白人，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誰也改變不了。“

李小軍咬咬牙：“那我們這些天的苦不是白吃了？“

“什么叫白吃苦？你們拿的工分可一點不少。“蔡寶國冷笑道。

蔡寶國擺擺手，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你們回去吧，該干什么干什么。記住，嘴巴要嚴一點。“

幾個人雖然心里憋著氣，但也只能悻悻地離開。

蔡寶國看著他們走遠，正準備回縣里的招待所，突然聽到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蔡哥！蔡哥！“

蔡寶國回頭一看，戴秋月從田埂那邊小跑過來，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

“秋月，你怎么來了？“蔡寶國四下張望了一下，確定沒有外人，才走過去。

戴秋月喘著氣，撒嬌地抓住蔡寶國的胳膊：“蔡哥，你不是說會幫我弟弟弄個城里的工作嗎？現在都過去這么久了，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

蔡寶國心里一陣煩躁，現在正是多事之秋，這個女人還來添亂。

“秋月，這事急不得，你要給我點時間。“

戴秋月眼中閃過一絲憤怒，情緒激動依然壓低聲音，“蔡哥，我人家連身子都給了，錢也給了不少，你當初可是拍著胸脯保證的！現在連陳振生那個養豬的都敢跟你叫板，我看你根本就是在騙我！“

蔡寶國臉色一變，連忙四下張望，壓低聲音說：“你小點聲！這里是什么地方，你瘋了？“

“我瘋了？“戴秋月聲音大了幾分，“我是被你逼瘋的！你說過只要我跟了你，就能讓我弟弟進城工作。現在呢？我什么都給你了，我弟弟還在村里挖土，而且還做著最重的活兒！“

蔡寶國見戴秋月情緒激動，趕緊上前抱住她的肩膀，低聲哄道：“秋月，你別急，我在省里的關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文化局的局長是我大學同學，人事處的處長跟我稱兄道弟。只是現在風頭緊，我得小心行事。“

他一邊說著，一邊開始在戴秋月身上游移，“你放心，過了這陣風頭，我保證把你弟弟弄進城。到時候不是一般的工作，直接安排到機關里去。“

戴秋月被他這么一哄，情緒稍微緩和了一些。

蔡寶國趁機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今天晚上你還是到老地方等我，咱們好好商量商量你弟弟的事。“

戴秋月半推半就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躲在不遠處田埂后面的幾個監督小組成員面面相覷，陳振生和趙建軍更是意外地對望了幾秒，誰也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場面。

李惠民臉色黑如鍋底，再也忍不住，從藏身處站了出來，大聲喝道：“蔡寶國！你在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做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

蔡寶國和戴秋月頓時嚇得分開，蔡寶國臉色煞白，結結巴巴地說：“李...李院長，您怎么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