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還掛在七星草的葉尖，方魚已經蹲在藥圃里捉蟲。自從清虛道人被關進寒獄，藥園里再沒人往她藥簍里塞毒蝎子。琉璃珠用細繩系在腕間，隨她翻土的動作輕輕搖晃。

“小災...明心師姐！“負責送飯的小道童在籬笆外探頭，食盒里飄出米香，“玉衡長老讓你去劍冢選把趁手的兵器。“

方魚在衣襟上擦擦手：“不是說靈海境才能進劍冢？“

“長老說你昨夜突破到明竅三階了。“小道童好奇地打量她，“你是怎么做到的？王炎師兄卡在通經大半年了...“

劍冢入口陰風陣陣，方魚攥著玉衡子給的令牌，聽見無數劍鳴在耳畔低語。守冢的老瞎子突然開口：“黃階弟子走西側甬道。“

石壁上插滿銹跡斑斑的鐵劍，方魚伸手去碰最近的劍柄，卻被震得指尖發麻。角落里傳來細微的嗚咽，她循聲望去，發現是把斷成兩截的木劍。

“你也在哭嗎？“方魚輕撫劍身裂紋，這是她跟受傷山雀學的安撫手法。木劍突然泛起青光，斷口處抽出嫩綠的新枝。

“滄海木心劍？“老瞎子猛地站起，“這柄三百年前被魔氣所毀的地階靈劍，居然認主了...“

玉衡子趕來時，方魚正用木劍挖藥圃的土。新生的藤蔓纏在劍柄上，開出星星點點的白花。“師父你看，“她獻寶似的舉起劍，“它會幫忙松土！“

老者捻斷一截藤蔓，汁液竟泛著金光：“明日開始，每日卯時來潮音洞練劍。“

潮音洞里的海浪聲晝夜不息。方魚握著木劍站在礁石上，按《滄海訣》的招式比劃。第三式“浪疊千重“總使不到位，有次還把自己拍進水里。

“笨死了！“趴在洞頂曬太陽的老龜突然開口，“要像潮水退回海里那樣收勁。“

方魚嗆著水抬頭：“龜爺爺你會說話？“

“我活了一千二百歲！“老龜慢悠悠縮進殼里，“上次見到使滄海劍的，還是個穿藍裙子的小丫頭...“

從那天起，方魚練劍時多了群觀眾。海鷗教她如何借風勢，螃蟹演示橫斬的角度，連洞口的紫藤都扭著枝條糾正她步伐。三個月后，她能使出完整的九式劍招，木劍上的藤蔓已經纏成護腕。

冬至這天，王炎帶著三個跟班堵在潮音洞口：“掌門要所有弟子展示修行成果，你可別給玉衡長老丟臉。“

方魚把木劍往背后藏：“我用樹枝比劃就行...“

“怕了？“王炎抽出腰間玄鐵劍，“別說我欺負你，能接三招就算你贏。“

第一劍劈來時，方魚下意識用出“潮生碧海“。木劍引著洞內水汽凝成霧盾，玄鐵劍像砍進棉花般使不上力。圍觀弟子還沒看清，王炎突然踉蹌跪地——藤蔓不知何時纏住了他腳踝。

“妖術！“跟班們紛紛拔劍。方魚被逼到巖壁前，腕間紅繩驟然發燙。木劍發出龍吟般的清嘯，洞頂垂落的藤蔓如靈蛇狂舞，將眾人兵器盡數絞飛。

玉衡子的笑聲從洞外傳來：“滄海劍意，萬物皆可為刃。“

當晚，方魚在膳堂分到了雞腿。往日躲著她的弟子們擠過來打聽：“明心師姐，能摸摸你的靈劍嗎？“她小心遞過木劍，有個小姑娘突然驚呼：“藤蔓里結花苞了！“

藥圃的活計輕省許多。木劍引來的雨露讓靈藥長勢喜人，方魚常靠在老松樹下打盹。這日她夢見地宮冰棺微微敞開，男子聲音混著松香飄來：“阿霽，該醒了...“

“明心！“小道童的喊聲驚醒了她，“寒獄出事了！“

清虛道人枯坐在玄冰床上，腕間鐵鏈結滿冰霜。方魚隔著柵欄放下食盒，被他眼中的血絲嚇退半步。“你知道我為何恨你？“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因為你腕上戴的，本該是我的弒神鏈。“

方魚摸著紅繩胎記：“這是師父給的...“

“放屁！“清虛突然撲到柵欄前，“三百年前我才是玉衡的首徒！要不是那魔頭...“他瘋狂扯開衣襟，心口處赫然是弒神鏈的烙印。

琉璃珠突然爆出青光，方魚眼前浮現陌生畫面：年輕的清虛跪在冰棺前，弒神鏈穿透他的胸膛。玉衡子的聲音從虛空傳來：“此鏈需活人溫養，你可愿...“

“原來如此。“方魚后退撞上石壁，“你體內鎖著弒神鏈的碎片！“

寒獄突然劇烈震動。清虛狂笑著震碎枷鎖，周身魔氣化作八條黑鏈：“現在，該物歸原主了！“

木劍自動飛入方魚掌心，藤蔓暴漲成屏障。黑鏈擊碎巖壁的瞬間，她福至心靈地使出從未學過的第十式“滄海月明“。劍氣引動洞頂月光，與潮聲共鳴成湛藍光柱。

玉衡子趕到時，清虛已被月光釘在墻上。方魚握著枯焦的木劍發抖，腕間紅繩滲出絲絲血跡。“師父，“她帶著哭腔問，“我是不是變成怪物了？“

老者輕撫她頭頂：“怪物不會為對手求情。“順著他的目光，方魚才發現自己用藤蔓護住了清虛心脈。

那夜之后，木劍再開不出白花。方魚把它埋在海棠樹下，卻從土里挖出個鐵匣。褪色的紙條上寫著：【給三百年后的有緣人】。匣中是把通體湛藍的玉劍，劍柄刻著“滄海“二字。

潮音洞的晨練照舊進行。只是當方魚揮動新劍時，海鷗們不再嘰喳指點，而是安靜地落在礁石上。老龜從殼里探出頭：“滄海劍終于等到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