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船老人的身影浮現出來,只不過這一次,老人肩膀上沒有扛著舊木船,依舊佝僂著背部,眼珠微動,最終視線落到陳穆身上。
“那艘船在你身上,了不起的后輩。”
“倒是你們……沒想到我還有被招魂出來的一天,真不想看到你們這些人的臉。”
老人出現后,不管劉老板還是中年女人,都停下了說話。
似乎老人和這些人的關系都很差。
何連生說道:“當初如果不是你執意要把鎮子作為你瘋狂計劃的一部分,我們也不至于鬧到這一步。”
“過了這么長時間,你也看到了吧,你的布置并不完美,那個后輩能掌握船,就證明了這一點。”
“……”老人頓了幾秒,“既然如此,為何還保留我的靈位?”
“因為你出生在這個鎮子,就永遠是這個鎮子的人,母親永遠不會拋棄自己的孩子,即便孩子再叛逆再愚蠢。”何連生緩緩道。
老人合上混濁的眼睛。
似乎想到了以前的事。
“你只能回來一柱香的時間,容我問清楚幾個問題,可以嗎?”
陳穆才沒時間等這幾個老一輩馭鬼者敘舊,他還有必須問清楚的事。
然而沒等他開口,背船老人說道:
“我姓卞,名字叫卞梁。”
“無定河橋是我窮極一生打造的地方,這座橋由兩只核心鬼彼此平衡,組成一套永遠不會失控的囚籠,以此關押層出不窮的厲鬼。”
“你獲得了船,證明你有掌握這個地方的潛力,我可以將我的衣缽傳給你。”
“權當是我這個功敗垂成的失敗者,給后來者提供的一點幫助。”
……
“你這是害了他。”何連生沙啞地說道:“我們時代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證明關押和放逐這條路是行不通的。”
“即使再強,強到像那個家伙一樣,可以鎮壓一個甲子,又能怎樣?”
“他現在時間也不多了,估計活不了幾個月了,他死以后,又有誰能給他收尸,為他處理身后事呢?”
原來如此。
陳穆從對話中大概推理出事情的經過。
卞梁和自己的思路很像,他通過打造無定河橋這個地方,就像其他民國時期馭鬼者一樣,試圖關押并放逐厲鬼。
無定河橋的兩個功能,關押和放逐,分別對應兩只核心鬼。
關押,來源于無定河橋天空中倒懸的河,可以把厲鬼壓制到枯骨狀態,并一直壓制。
放逐,則來源于舊木船,舊木船可以抵抗雨水侵蝕,并放出紙船將已經被壓制的厲鬼放逐到本來的靈異之地,從而遠離現實。
換句話說,陳穆掌握了舊木船,也只具備了無定河橋五成的靈異,剩下的五成比他想象的更加復雜。
把這個思路精簡了一下,陳穆對老人講了幾句。
老人微微點頭。
“你很有悟性。”
“你還年輕,如果你接過我的這座橋,也許可以走的更遠。”
“甚至是超過那個家伙……也并非不可能。”
那個家伙?
指的是張洞吧……
張洞在這些民國馭鬼者眼中地位還真不低。
“接過你這個爛攤子,那我們怎么辦?”何連生搖了搖頭。
他雖然比較中立。
不像劉老板,偏向陳穆。
也不像中年女人,瘋狂抵觸陳穆。
但總體而言,何連生對卞梁很看不慣,進而對陳穆抱著一定的成見。
“老一輩的規矩早就該改改了,做什么事都留一線,留一線的結果就是讓那座橋又有主人。”
“包括這個鎮子,都是那些破規矩,害得人越來越少,我們也走不開。”
中年婦女嘮嘮叨叨地說道。
陳穆見狀,又狐疑地看向卞梁。
卞梁嘆了口氣:
“我打造無定河橋以后,還試圖將無定河橋作為連接其他靈異之地的樞紐,每個靈異之地之間的厲鬼彼此流通都要經過我這座橋的壓制,自然就不會復蘇,大大減少進入現實引發靈異事件的風險。”
“這樣可以形成一個比較穩定的……那個詞怎么說來著?體系,對吧。”
“但光靠我的橋還不太夠,所以我嘗試和鬼街的那幾個商量,看能不能借用一部分鬼湖的靈異。”
鬼湖??
陳穆瞬間理解了。
卞梁和太平古鎮老一輩馭鬼者之間的矛盾,最根本就在于這。
卞梁敢打鬼湖的主意。
這是他們絕對無法容忍的。
鬼湖在幾十年的時間承載了無數的厲鬼,但凡出個什么差錯,死的可不是一個兩個人,絕對要數以萬計。
要知道原著中大后期楊間拼死拼活才竊取鬼湖四成靈異,鬼湖甚至被他當成核威懾,用來應對國王組織的幽靈船計劃。
由此可見,鬼湖這張底牌絕對是不能動的。
卞梁敢打鬼湖的主意,難怪會被其他人排擠。
“如果無定河橋天空中倒懸的河能吸納鬼湖湖水的壓制作用,這座橋將更加穩定,更加安全。”
“可惜這件事支持的人不多,反對的人不少。”
“我嘗試和老街裁縫鋪的那個老裁縫溝通,她也不同意……明明只要有媒介,我的方案是萬無一失的。”
“可惜,她們都老了,沒了這種魄力。”
卞梁一副感慨懷才不遇的樣子,明明看著七老八十,還好像有很遠大的抱負沒有施展一樣。
“一柱香的時間快到了。”何連生出聲提醒。
卞梁似乎意識到,苦笑一番。
任他再有什么抱負,他也已經死了,死人是沒有資格談未來的,他們只屬于過去。
最后,重新看向陳穆。
“小子,你有了船,掌握那條河也只是遲早的事,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那條河的靈異活人身體是承受不住的。”
“光是這條船你都沒用明白……你被襲擊了,意識到沒有?”
被襲擊了?
陳穆回憶了一下,他發現自己的確經常回想起旅店里看到的那張詭異笑臉,幾乎無法控制這種念頭。
每次回想,那張笑臉都距離自己更近一分,而且笑得栩栩如生,就像那張笑臉真的印在腦子里一樣。
“是那兩個家伙。”
“但我根本沒惹到他倆。”
“敢主動襲擊我?這事沒完!”
陳穆心里一狠,等他回去,勢必要宰了那倆男人,敢主動襲擊他的,他從來只有一個字:
殺!
“一種襲擊意識的手段,很拙劣,很容易防御,對那條船來說尤其如此。”
“你試試背著船,讓船覆蓋你的上半身。”
卞梁話音剛落,陳穆釋放木船,肩膀上沉甸甸的扛著,陳穆頓時感覺無比鎮定,腦海中的笑臉再也無法出現。
似乎襲擊被隔絕了。
卞梁笑著說道:
“木船能保護你的上半身,尤其是腦袋,一般襲擊意識的,修改記憶的,控制念頭的,都無法傷害到你。”
“還有一些普通的壓制和襲擊,也無法穿透木船。你要相信這東西,畢竟是能抵抗住河水壓制的鬼。”
“好了,我的時間不多了……真是美好的世界,可惜死人沒機會眷戀。”
“我把這座橋交給你了,可得好好掌握,你就是新的橋之主。”卞梁身體變得虛幻,最后露出一抹笑容:“你們這一輩的招魂人是女孩,你可得把她搞到手啊,以后再把我招出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