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夜重逢
- 這次不算
- 秦星月
- 1613字
- 2025-05-17 04:44:44
暴雨在粉筆斷裂后的第三分鐘傾盆而下。
我攥著那三截粉筆沖出教學樓時,雨水已經(jīng)在地上匯成細流。斷裂的粉筆頭在掌心微微發(fā)燙,仿佛在催促著我。地圖上的紅點還在閃爍,指向那棟被爬山虎吞噬的舊舞蹈樓——三年前出事的地方。
雨把舞蹈樓泡成了潮濕的標本罐。
我踩著斷裂的粉筆末沖進走廊時,帆布鞋在水洼里發(fā)出放屁似的悶響。這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里格外刺耳,驚動了從207門縫下鉆出的蟑螂——就是周教授實驗室里常見的那種德國小蠊,外殼油亮,觸須細長。它順著我還在滴水的褲腿快速往上爬,六條腿刮擦著布料發(fā)出窸窣的聲響。我猛地甩腿,它在膝蓋處被抖落,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啪嗒“一聲掉進積水里,幾條細腿還在徒勞地劃動。
這場景讓我想起高二的生物課。那個總愛把粉筆頭扔進試管里的張老師推著眼鏡說過:“蟑螂能扛過核爆,卻會被人類的拖鞋拍死。“當時全班哄笑,只有蘇瑤沒笑——后來我才知道,她養(yǎng)過一只蟑螂當寵物,裝在養(yǎng)樂多瓶子里。
推門時帶進的風掀起了梳妝臺上的樂譜,發(fā)黃的紙頁嘩啦啦翻動,露出底下壓著的《追憶似水年華》。第一卷的書脊已經(jīng)開裂,露出里面泛黃的內(nèi)頁。書頁間夾著根吃剩的棒棒糖棍子,橘子味的塑料棍上還沾著一點晶瑩的口水,在臺燈下閃著微光。
“解剖課提前下課了?“
她的聲音像一把生銹的小刀,輕輕刮著我的耳膜。我轉(zhuǎn)過身,看見她正坐在梳妝臺前,右腳擱在膝蓋上,繃帶纏得亂七八糟——活像我上周給實驗兔包扎的拙劣手法。紗布邊緣還滲著新鮮的血跡,在雪白的繃帶上暈開一朵小小的紅花。
我盯著她右眼下的疤痕看。那形狀根本不是什么銀杏葉,分明是我畫在課桌上的歪脖天鵝簡筆畫,連扭曲的脖子弧度都一模一樣。疤痕邊緣微微泛紅,像是剛結(jié)痂不久,他的校服袖子滑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那個注射疫苗時留下的月亮小疤。
“看夠了嗎?“她突然抬頭,嘴角扯出一個我無比熟悉的弧度。這笑容讓我想起三年前的藝術(shù)節(jié)彩排,她也是這樣笑著,把沾滿顏料的手按在我臉上,留下五個彩色指印。
調(diào)色板上的血滴落進鈷藍顏料里,像一滴墨墜入深海,慢慢暈染開詭異的紫色。她突然伸手,食指蘸了點混合后的顏料,在我手背上畫了道歪歪扭扭的線。
“你還是用馬利牌?“她湊近聞了聞,“這顏料有股咸菜味。“
說著,她把拇指按在我鼻尖上,指尖冰涼得像剛從冰箱拿出來的養(yǎng)樂多。這觸感太熟悉了——三年前的那個雨夜,她也是這樣用冰冷的手指碰我的臉,說我的鼻子像顆草莓。
電子腳環(huán)的警報聲和手機倒計時突然同時響起。214Hz的高頻音讓我后槽牙發(fā)酸,這聲音我太熟悉了——去年在牙科診所鉆牙時,那個總偷瞄護士的醫(yī)生放的背景音樂就是這首《天鵝湖》。診室里那股消毒水混著藍莓口香糖的味道,和現(xiàn)在這間更衣室里的氣味驚人地相似。
“時間不多了。“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我這才注意到她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生銹的戒指,戒面上刻著模糊的數(shù)字:19。戒指內(nèi)側(cè)有一圈藍色的痕跡,像是被顏料長期浸泡過。
窗外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她身后墻上的鏡子。鏡中的我們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但詭異的是——鏡子里她的繃帶是完好的,雪白的紗布整齊地纏繞在腳踝上。而我手里拿著的不是調(diào)色板,而是一把閃著寒光的手術(shù)刀,刀尖正對著她的咽喉。
“這次別再看錯了。“她湊近我耳邊,呼出的氣息帶著鐵銹味,“記住,當鐘聲敲響十二下時......“
走廊盡頭突然傳來腳步聲,緩慢而沉重,像是有人拖著什么重物。木質(zhì)地板在重壓下發(fā)出不堪忍受的呻吟。她的瞳孔驟然收縮,猛地把我推向窗邊:“快走!他來了!“
我踉蹌著后退,手肘撞開了窗戶。暴雨立刻灌了進來,打濕了梳妝臺上那本《追憶似水年華》。在書本被雨水浸透前的最后一秒,我瞥見扉頁上寫著一行小字:
“致我的小霧:
有些記憶,
連時間都無權(quán)帶走。
——永遠差1秒的瑤“
雨水在字跡上暈開,藍色的墨水像血一樣流淌下來。我抬頭想問她這句話的意思,卻發(fā)現(xiàn)更衣室里空無一人。只有梳妝臺上擺著半瓶打開的養(yǎng)樂多,瓶身上的生產(chǎn)日期是:2025年5月17日。
而窗外,老銀杏樹的影子在暴雨中瘋狂搖曳,像極了監(jiān)控錄像里那雙起舞的紅舞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