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不見張柔的約定，像一把鈍刀日日割著黃鴻亮的心。他將全部精力投入醫術研究，每天工作到深夜，只有這樣才能暫時忘卻痛苦。
濟世堂的后院被他改造成了小型“醫療實驗室“。桌上擺滿了各種自制器械：改良的注射器（用中空銀針和魚鰾制成）、簡易手術鉗、甚至還有一臺利用水力驅動的“離心機“——用來分離藥物有效成分。
“先生，這鐵管真的能聽心跳？“藥童好奇地擺弄著黃鴻亮最新制作的聽診器。這次是用銅管和羊皮膜制成，效果比竹筒版本好得多。
黃鴻亮點點頭：“放在胸口，你聽。“
藥童照做，眼睛頓時瞪得溜圓：“真的！撲通撲通的！“
“這叫聽診器，能幫助診斷心肺疾病。“黃鴻亮解釋道，同時在紙上畫著新設計——一副用于白內障手術的精細器械。他打算找張鐵匠打造，卻想起自己暫時不能見張家人。
嘆了口氣，黃鴻亮轉向另一項工作：制作青霉素。他知道完全提純在現代實驗室外幾乎不可能，但粗提取物或許可行。從發霉的瓜果上收集青霉菌，培養在米湯中...這已經是他在唐代條件下能想到的最佳方法了。
“先生，宮里來人了。“藥童匆匆跑進來。
黃鴻亮擦了擦手，迎出去。是皇后派來的太監，送來了賞賜和一封信。信中，皇后感謝他的救治，并提到皇上對他的醫術創新很感興趣。
“皇后娘娘鳳體可好？“黃鴻亮關切地問。
太監低聲道：“多虧黃大人妙手，娘娘已大安。不過...“他四下看了看，聲音更低了，“太子殿下前日遇刺，雖無性命之憂，但太醫院用藥效果不佳。娘娘想請黃大人去看看，又怕您為難...“
黃鴻亮心頭一震——太子李承乾遇刺？史書上確實記載他后來謀反，但沒想到這個時期就已有暗流涌動。
“我這就準備進宮。“
立政殿內，長孫皇后氣色確實好了許多。見到黃鴻亮，她親切地賜座：“黃卿不必多禮。本宮此次相召，實是有難言之隱...“
原來，太子在狩獵時遭遇“山匪“襲擊，右肩中箭。傷口本不深，卻遲遲不愈，反而潰爛流膿。太醫院束手無策，又不敢聲張，怕影響太子聲譽。
“臣明白了。“黃鴻亮點頭，“請娘娘安排臣秘密為太子診治。“
當夜，黃鴻亮被悄悄帶入東宮。太子李承乾躺在榻上，面色蒼白，額頭滾燙。見到黃鴻亮，他虛弱地笑了笑：“你就是治好母后的神醫？“
“不敢當。殿下請放松，容臣檢查傷口。“
傷口情況比描述的更糟——明顯已經感染化膿。黃鴻亮用自制的“青霉素“溶液清洗創口，又施以特制藥膏。最后，他取出一個小瓷瓶：“殿下，此藥需每四個時辰服一次，可能有些...異味。“
李承乾接過嗅了嗅，立刻皺眉：“好臭！“
“良藥苦口。“黃鴻亮微笑。這是大蒜素提取物，在沒有抗生素的唐代，已是最好的選擇。
治療完畢，太子感覺好些了，堅持要和黃鴻亮聊天。談話間，黃鴻亮發現這位歷史上的“謀反太子“其實是個聰慧但壓抑的年輕人，對父皇既敬又畏。
“黃卿醫術高明，可有興趣入東宮任職？“李承乾突然問道。
黃鴻亮婉拒：“臣更適合民間行醫。不過殿下若有需要，隨時召喚便是。“
離開東宮時，一個小太監悄悄塞給黃鴻亮一張紙條。回到濟世堂打開一看，上面寫著：“邊疆告急，異族犯境，軍中疫病流行。明日朝議將討論此事。“
黃鴻亮若有所思——這顯然是有人特意透露給他的消息。是太子？皇后？還是...
次日，果然有圣旨召他入宮議事。大殿上，文武百官正在爭論邊疆局勢。
“突厥人趁我邊境瘟疫之機，屢犯疆土，必須派大軍鎮壓！“一位武將慷慨陳詞。
“不然。“宰相房玄齡搖頭，“據報所謂'入侵'多是零星搶掠，且搶的多是藥材糧食，不像有組織進攻。當務之急是控制瘟疫。“
雙方爭執不下，李世民看到黃鴻亮，眼前一亮：“黃卿來得正好。邊疆軍中爆發瘟疫，太醫束手無策。卿可有良策？“
黃鴻亮行禮道：“陛下，臣愿前往疫區診治。“
大殿一片嘩然。那武將冷笑：“一個郎中，懂什么軍國大事？“
房玄齡卻道：“黃郎中醫術高明，或可解此困局。“
李世民沉吟片刻：“準奏。黃鴻亮即日啟程赴邊，賜欽差節杖，沿途官員需全力配合。“
退朝后，房玄齡特意留下黃鴻亮：“黃郎中此次主動請纓，可有把握？“
黃鴻亮如實相告：“疫病種類繁多，需實地考察才能確定治法。但臣有些特殊方法，或可一試。“
“好。“房玄齡意味深長地說，“另有一事...太子遇刺案，郎中可有看法？“
黃鴻亮心頭一跳：“臣只治病，不問案情。“
房玄齡笑了笑，沒再多言，但臨別時似不經意地說：“邊疆多險，郎中保重。“
準備行裝時，黃鴻亮特意繞道張家鐵匠鋪。遠遠地，他看見張柔在院里晾衣服。三個月不見，她清瘦了許多，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美。黃鴻亮強忍上前相見的沖動，只將一個包裹交給街邊孩童：“送給鐵匠鋪的張小虎。“
包裹里是那套白內障手術器械圖紙和給張柔的信。信中只簡單說了他要赴邊抗疫，歸期未定，請她保重。
邊疆路途遙遠，黃鴻亮帶著兩名御醫和十名禁軍護衛，快馬加鞭仍走了半月。越靠近邊境，景象越凄涼——田地荒蕪，村落十室九空。
“瘟疫比突厥人還可怕。“帶路的向導嘆息，“整村整村地死，尸體都來不及埋。“
到達軍營時，情況更糟。士兵們面色灰敗，帳篷里躺滿病患，呻吟聲不絕于耳。主帥程咬金親自出迎，這位傳奇武將此時也愁容滿面。
“黃大人，你再不來，我這支軍隊就要不戰而潰了！“
黃鴻亮立即投入工作。檢查過數十名病患后，他確定這是霍亂與傷寒混合疫情，主要通過污染的水源傳播。他立刻實施了一套現代防疫措施：
“一、所有飲用水必須煮沸；二、病患與健康者分開安置；三、糞便需遠離水源深埋；四、醫護人員需用醋水洗手...“
隨行御醫面面相覷：“這...未免小題大做？“
“照做！“程咬金厲聲道，“黃大人是皇上欽點，他的話就是軍令！“
黃鴻亮又教士兵們搭建簡易隔離病房，用石灰消毒，并開始配制藥物。治療霍亂的藿香正氣散加減，治傷寒的黃芩湯，還有大蒜素作為廣譜抗菌劑...
十天后，疫情初步控制。新發病例大幅減少，輕癥患者開始康復。程咬金大喜，設宴款待黃鴻亮。
宴席間，黃鴻亮問起“突厥入侵“的事。程咬金搖頭：“哪是什么入侵？都是些餓瘋了的牧民，搶點糧食藥材罷了。真正的突厥主力根本不見蹤影。“
“那為何朝中傳言...“
“有人夸大其詞唄。“程咬金哼了一聲，“朝中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亂。“
黃鴻亮若有所思。次日，他請求去邊境村莊看看。程咬金派了一隊士兵護送。
邊境線上的情景令人心碎。成群結隊的突厥牧民扶老攜幼，試圖南下求生，卻被唐軍阻攔。他們中很多人已經病得奄奄一息。
“讓他們過來吧。“黃鴻亮對守將說。
“這...不合規矩...“
“他們不是戰士，是病人！“黃鴻亮亮出欽差節杖，“我奉皇命處置瘟疫，有權做決定！“
就這樣，黃鴻亮在邊境設立了難民營，用同樣的方法控制疫情。突厥人起初畏懼這個唐人醫師，但看到親人被治愈后，紛紛跪地稱他為“安拉派來的使者“。
一個月后，當疫情基本平息，黃鴻亮決定回京復命。臨行前，一個突厥老者送給他一塊奇特的黑色石頭：“神醫，這是我在天山撿到的，燒起來有異香，可祛病驅邪。“
黃鴻亮本不想收，但看老者真誠，便道謝接過。石頭入手沉甸甸的，隱約有股硫磺味，他心中一動——這莫非是...硝石？
若真如此，這可是制作火藥的關鍵材料！黃鴻亮小心收好，準備回京后研究。
回程比去時輕松許多。黃鴻亮甚至有些期待——三個月期限已到，他終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見張柔了！想到她可能的樣子，黃鴻亮忍不住嘴角上揚。
然而，就在距離長安還有兩日路程時，意外發生了。
夜宿驛站，黃鴻亮突然被一陣打斗聲驚醒。他剛起身，一支箭就破窗而入，釘在床頭！
“有刺客！“護衛大喊。
黃鴻亮抓起藥箱沖出房門，只見院中黑影憧憧，護衛們正與十余名蒙面人廝殺。一支箭射中他的左肩，劇痛差點讓他跪倒在地。
“保護黃大人！“護衛隊長大喊，但隨即被一刀砍倒。
黃鴻亮知道這不是普通強盜——刺客訓練有素，明顯是沖他來的！他咬牙拔掉肩上的箭，撒出一把藥粉逼退逼近的刺客，翻身上馬沖出驛站。
身后追兵緊追不舍。黃鴻亮策馬狂奔，箭傷流血不止，視線開始模糊。轉過一個山坳，他猛然勒馬——前方竟是懸崖！
追兵已至。借著月光，黃鴻亮看清了為首者的眼睛——趙元慶！雖然蒙著面，但那陰鷙的眼神絕不會錯。
“黃鴻亮，你屢次壞我好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趙元慶冷笑，“放心，你死后，我會好好'照顧'張家丫頭的...“
黃鴻亮怒火中燒，但失血過多讓他無力反抗。眼看追兵逼近，他一咬牙，調轉馬頭沖向懸崖！
“你瘋了？！“趙元慶驚呼。
馬匹在懸崖邊緣人立而起，黃鴻亮趁機滾鞍下馬，卻因體力不支滑下陡坡。他感到身體在尖銳的巖石上撞擊翻滾，最后落入冰冷的河水中...
意識消失前的最后一刻，黃鴻亮恍惚看見一個白衣女子俯身查看他...
不知過了多久，黃鴻亮在劇痛中醒來。他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身處一間雅致的竹屋。肩傷已被妥善包扎，身上其他傷口也敷了藥。
“你命真大。“一個清冷的女聲響起。
黃鴻亮轉頭，看見一個白衣女子坐在窗邊。她約莫十八九歲，容貌極美，但眉宇間有股傲氣，舉手投足透著貴氣，不似尋常村姑。
“多謝姑娘相救。“黃鴻亮虛弱地說。
“別急著謝。“女子冷笑，“我救你，是因為你有用。聽說你是神醫？“
“不敢當...略通醫術。“
“那就好。“女子遞過一碗藥，“喝了它，然后幫我救一個人。“
“何人？“
“我自己。“女子突然咳嗽起來，嘴角滲出一絲鮮血，“我中毒了，需要你的醫術。“
黃鴻亮這才注意到她臉色異常蒼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他勉強坐起來：“姑娘中的什么毒？為何在此？“
“問題真多。“女子不耐煩地說，“我叫明月，其他的...你少知道為妙。“
黃鴻亮心中一動——明月？這不像真名。再看她衣著談吐，莫非是...逃宮的貴族女子？甚至可能是...
他不敢多想，先為自己把脈。傷勢雖重，但處理得當，暫無性命之憂。他又請求為“明月“診脈。
脈象顯示她確實中了慢性毒藥，好在毒性不烈，可能是長期微量攝入所致。
“能治嗎？“明月問，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
“能。“黃鴻亮肯定地說，“但需要知道毒源，否則治標不治本。“
明月猶豫片刻，終于從腰間取下一個精致的水囊：“我懷疑是這里面的水...“
黃鴻亮接過細看。水囊做工精美，內襯是某種特殊金屬。他倒出少許水在碗里，用銀針試探——沒變黑，但加入一點他隨身攜帶的藥粉后，水變成了淡紅色。
“果然。“黃鴻亮沉聲道，“這是一種緩慢釋放的毒，銀針測不出。姑娘長期飲用此水，毒素積累。“
明月臉色大變：“這水囊是...別人送的，用了半年...“
“誰送的？“黃鴻亮下意識問，隨即意識到失言，“抱歉，不問也罷。當務之急是解毒。“
他開出藥方，又教明月如何凈化飲水。明月認真聽著，突然問道：“你就是那個治好了皇后娘娘的黃鴻亮？“
黃鴻亮一怔：“姑娘如何知道？“
“猜的。“明月嘴角微翹，“宮里傳得沸沸揚揚的神醫，拒絕入仕卻跑到邊疆抗疫...你的故事很有趣。“
黃鴻亮越發覺得此女不簡單。正想再問，一陣劇痛襲來，他眼前一黑，又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竹屋里多了個人——一個面容嚴肅的中年婦人，正為他換藥。
“明月姑娘呢？“黃鴻亮問。
婦人瞪了他一眼：“小姐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
“抱歉...恩人去哪了？“
“去辦要事了。“婦人冷冷地說，“你傷好些就趕緊走，別給小姐惹麻煩。“
黃鴻亮苦笑。他肩傷雖重，但作為醫生知道不會致命。麻煩的是，他急需回京復命，更想盡快見到張柔...
想到張柔，黃鴻亮心頭一熱。三個月期限已過，不知她是否還在等自己？趙元慶的威脅言猶在耳，必須盡快回去保護她和張家！
“大娘，這里離長安多遠？“
“快馬一日路程。“婦人狐疑地看著他，“你想干什么？“
“我有要事必須回京。“黃鴻亮試圖起身，卻疼得倒抽冷氣。
“別動！傷口會裂開的！“婦人按住他，“小姐說了，你必須養好傷才能走。“
黃鴻亮無奈躺回。窗外，一彎新月掛在樹梢。他忽然想到，“明月“這個名字，是否就取自這“新月“？而她口中的“要事“，又是什么呢？
種種謎團在腦海中盤旋，但最讓黃鴻亮揪心的，還是張柔的安危。他必須盡快康復，回到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