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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啟程

  • 犀簪燼
  • 吃個巴豆
  • 1429字
  • 2025-05-18 12:34:00

寅時初刻,詔獄鐵門轟然開啟,門軸轉動的吱呀聲驚起檐下寒雀。霉濕之氣夾著鐵銹味撲面而來,恍若萬千細針攢刺喉間。我蜷縮在囚車角落,臂彎內側「通敵」二字的燙疤貼著粗麻囚衣,每一寸肌膚的牽扯,都似有火炭在碾磨。幸得陳軾暗中周全,這火印未及面額,卻在小臂內側烙下永恒的印記,此刻正泛著紅腫的熱意,如同一朵永不凋零的惡之花。

三十名流放者分作男女兩列,木枷相撞之聲此起彼伏,宛如喪鐘前奏。前排老嫗的木枷足有十斤重,榆木邊緣已磨出血痕,她卻仍將半塊硬餅護在懷里,餅屑簌簌落在補丁摞補丁的裙裾上;右側壯漢腳踝鎖著三斤重的鐵鐐,行走時拖出「刺啦刺啦」的聲響,那是錦衣衛特鑄的「望鄉鐐」,每一步都帶著蝕骨的警示。而我腕間僅系著細如指節的鐵鏈,與老弱婦孺擠在牛車內,鐵鏈上的銹跡蹭在囚衣上,竟似父親當年鎧甲上的血痕。

十二名衙役騎著瘦骨嶙峋的戰馬在前開道,腰間佩刀的銅環隨馬顛簸叮咚作響,二十名邊軍手持長矛,盔甲在晨霧中泛著青灰冷光。他們的目光掃過囚車時,竟似看待草料場中待宰的羔羊——可曾記得,父親在遼東督運糧草時,曾親為這些邊軍士卒分發過冬日的棉襪?此刻他們的矛頭卻冷冷指向我們,矛尖掛著的猩紅纓子,比遼東的楓葉更刺眼。

順天府晨鐘方響三聲,街道兩旁已聚滿百姓。有人捧著餿飯,有人攥著碎磚,當囚車轉過甜水巷街角,叫罵聲驟起,如驚蟄驚雷:「通敵賊子,天誅地滅!」「狗官家屬,活該充軍!」溫熱的唾沫星子混著晨霧撲在臉上,比詔獄的污水更令人作嘔。一塊碎磚砸中老嫗小腿,她懷中硬餅滾落塵埃,被衙役的馬蹄碾作齏粉,恰似我們破碎的身世。

「快看!那小娘子竟未戴木枷!」人群中忽有尖細嗓音叫嚷,「定是用身子換了生路!」哄笑聲中,更多石塊破空而來,我以鐵鏈護頭,卻見血珠自指縫滴落,在囚衣上綻開暗紅的花。父親生前常言:「百姓若為流言所惑,刀劍便會誤向忠良。」此刻目睹群情激憤,方知世事果然如斯。

囚車經過鐘樓時,我望見城墻上新貼的黃榜,「職方司姜氏通敵」幾字朱筆淋漓,恍若父親喉頭噴出的熱血。還記得幼時隨父親在此辨認星象,他曾指著北斗七星道:「雁鴻,北斗所指之處,便是寧遠衛,是為父與袁將軍一同重建的地方。」如今北斗星仍在天際,寧遠衛的烽煙卻已化作黃榜上的朱字,而我的父親,卻成了人口中的「通敵者」。

抄家那夜的情景突然翻涌如潮:母親斷裂的烏木簪、幼弟耳垂被胭脂蓋住的「寧」字朱砂痣、趙六空蕩的馬廄……原來在歷史的車輪下,凡人不過是碾作塵埃的螻蟻,連喊冤的氣力,都被苛政抽解得干干凈凈。

出城門時,晨霧漸散,卻有烏云壓頂而來。陽光穿透云層的縫隙,卻照不進密閉的囚車。我摩挲著臂彎的燙疤,忽憶起陳軾臨刑前塞來的紙條,上面僅書一個「忍」字。他忍辱負重周旋于朝堂,是念著與父親的同科之誼,可當百姓的唾沫混著血跡滴上囚衣,當衙役的皮鞭抽在老嫗佝僂的背上,這「忍」字竟似化作千斤巨石,壓得人喘不過氣。

順天府城門在身后緩緩閉合,陰影籠罩著三十名流放者。有人低聲啜泣,有人閉目待死,唯有我盯著車轍里未干的血跡,只覺臂彎的燙疤不再是恥辱的印記,而是一枚烙在骨血里的火印——總有一日,要讓那些舉碎磚的手、判冤案的筆,都看清這「通敵」二字下,究竟藏著多少忠良的血、百姓的淚!

臂彎的痛意與胸中的憤懣交相翻涌,我忽然明白:這一路流放的何止是罪臣之女?分明是一個王朝的良心——它被釘在囚車上示眾,被百姓的唾沫淹沒,卻在每個蒙冤者的骨血里,種下了永不熄滅的火種。正如父親刻在犀角簪上的寧遠衛山川,縱遭塵埋,終有一日會在曙光中重現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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