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天行有常

《荀子》中有一句話：“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兇。”這句話是說：上天的運行都有一定的規律，不會因為有圣君堯而存在，也不會因為有暴君桀就消亡。用正確的治理措施適應大自然的規律，事情就能辦好，用錯誤的治理措施對待大自然的規律，事情就會辦糟。

在哲學家眼中，大自然有其運行的內在規律。自然規律與人事活動無涉，它是通過各種盲目的、不自覺的物質力量的相互作用而表現出來的，是先于和外在于人以及人的活動的規律。

自然規律不能創造，也不能消滅，它是穩定的、重復的、普遍的和必然的，簡而言之，它是確定性的。自然規律是宇宙天體及一切自然物存在的條件。因為有規律，“天”才創造了一切，而讓一切自然物能夠運行不悖。規律是自然物存在的本質，因此沒有任何自然物能夠凌駕于規律之上，確定性的規律是先于一切超越一切的。

這里我們很容易想到《孟子》中的一個故事“拔苗助長”。一個宋國農夫因擔心自己農田的禾苗長不高，于是采取人力的方式將所有禾苗都往上拔高了一截，滿以為這樣可以提前收割。沒想到當他回家向兒子講起這事時，他兒子連忙跑到地里查看，才發現所有的禾苗都已經枯蔫了。

以人力強行想要改變自然規律終究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情。對于自然規律，我們人類只能遵從，而絕對不能違背。于是老子在《道德經》中才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人類對萬物的活動方式不能控制，不能干預，只有順應萬物，順勢而為才是可取的。

在幾千年人類發展的歷史上，我們已經認識了許許多多的自然規律。例如我們根據日月星辰的運行變化而創制了歷法，根據固液氣態的相互轉化發明了蒸汽機等。

但是我們也應看到，盡管我們現在的認知水平已經比過去有了非常廣泛的進步。但是仍有很多規律我們并沒有發現，它們存在于我們目前的知識認知之外。如果我們能認識這些“新”的自然規律，并使其為我們的生產生活服務，那人類社會必將取得一個更大的進步。

人從屬于自然，作為宇宙中極為渺小的一個組成團體，人類社會的活動自然也有其本質和規律可言，這姑且可稱為社會規律。社會規律是人類自己進行社會行動的規律，是社會發展的必然方向，它內在于人類活動中，左右著社會的一切活動實踐。

和自然規律一樣，社會規律也是不能“逆行”的。例如政治、商業活動，都需要我們看清形勢，制定適應時代潮流的政策才能獲得成功。任何想要與形勢、潮流為敵的行為，都不可能獲得成功。例如中國古人說的“得民心者得天下”，便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社會規律的認識。一個朝代，一個政黨，只有獲得了人民群眾的擁護與支持，才能長治久遠。中國革命能取得成功，便是一個最好的證明。

自然規律與社會規律雖然都稱之為規律，但二者卻也有諸多不同。這一點需要我們有清醒的認識。

其中，自然規律與人無涉，是由無意識的客體自發起作用的結果，具有客觀性。而社會規律是人的實踐活動及其結果的規律，時時并充分地體現著人的活動的能動性和創造性，即具有主觀性。再者，自然規律通常具有重復性，能夠對自然界反復起作用，例如四季輪回，晝夜交替，而社會規律則不同，它的隨機性更多。由于在社會歷史領域人的非確定性因素的影響，社會歷史的發展并不都表現為純粹的有序性、必然性和確定性，無序性也是社會歷史發展的一大本來面貌。也即是說，社會規律不會具有自然規律那樣的重復性特征，但我們也不能據此就認為社會歷史的發展就是不可認識的，進而否認社會規律的存在。對待社會規律，我們應該在考慮隨機性的基礎上找到各種社會現象之間本質的聯系，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認識它。

在對規律的認識和方法上，中國哲學講究“觀勢以明理”。“勢”即事物運動的方向性趨勢，“理”即事物的規律，會在事物運動發展的必然處表現出來。“觀勢以明理”，即通過研究事物運動的發展方向，來探究其背后遵循的確定性的規律。例如明人王廷相認為社會的治亂、變化是有規律可循的，因此他說“民苦思亂，亂久思治，治則思休，乃理勢必至之期也。”這就很明顯是從觀勢中得出的對社會歷史發展過程的規律性總結了。

而西方哲學，黑格爾在《邏輯學》中首先從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的歷史中闡述出三個辯證法規律，恩格斯則將它從《邏輯學》中總結和提煉出來，使其變得更加清晰。這三個規律即對立統一規律、質量互變規律與否定之否定規律。

聯系和發展是唯物辯證法總的特征，具有普遍性和多樣性。在由對立統一規律、質量互變規律和否定之否定規律構成的唯物辯證法的體系中，對立統一規律為其本質和核心，是根本的規律。

對立統一規律又稱矛盾規律，它提示出自然界、社會界任何事物及事物之間都包含著矛盾性，這矛盾的雙方既統一又對立，經過斗爭推動著事物的運動、變化與發展。對立統一規律和中國哲學所講的陰陽兩種對立力量的相互作用有共通之處，只不過西方的對立統一規律有著更科學的論述。這里，矛盾既對立又統一，其基本屬性是對立性和同一性，因此我們要堅持一分為二的觀點看問題；矛盾雙方具有斗爭性，沒有斗爭性矛盾雙方就不能相互依存相互貫通，事物就不能存在和發展。斗爭性寓于同一性之中，并受同一性的制約。例如正和負，只有當一方變強或變弱的時候，另一方相對地變弱或變強的時候，才體現出他們的相對性。

質量互變規律，又稱量變質變規律，事物的發展總是從量變開始，質變是量變的必然結果，同時又是新的量變的開始。事物就是這樣循環往復，不斷前進。量變和質變，是事物發展變化的兩種基本形式，二者既有區別又有聯系，在事物發展過程中相互依存相互滲透，量變中有階段性和局部性的質變，質變中又有階段性和局部性的量的擴張。中國古代的一些思想家也曾注意到質量互變規律，例如《老子》的：“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層之臺，起于累土。”質量互變規律對于人們認識和實踐活動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它要求人們重視量的積累，注意事物細微的變化，不可急于求成，對于消極因素，要防微杜漸；同時又要根據事物的發展進程，不失時機地促使事物由量變到質變的轉化。

否定之否定規律揭示的是事物內部都存在著肯定和否定的因素，當肯定方面居于矛盾的主導位置時，事物保持現有的性質、特征和傾向，當否定方面居于矛盾的主導位置時，事物的性質、特征和趨勢就會發生變化，舊事物即轉化為新事物。事物發展過程的每一階段，都是對前一階段的否定，同時它自身也被后一階段所否定。經過否定之否定，事物就表現為一個周期，在更高的階段重復舊階段的某些特征，由此構成事物從低級到高級，從簡單到復雜的周期螺旋型上升和波浪式前進的發展過程。例如馬克思在《資本論》開篇提出的“商品——貨幣——資本”這一概念便構成了一個否定之否定的辯證運動過程。

辯證法三大規律作為人類對事物變化的一種解讀，具有普遍性，目前看來，基本上人類能看到的有限事物的運動變化中都能看到三大規律的影子。但是否據此就能認定它適用于宇宙中無限的一切，則還需我們人類進行更深入的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