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集市已開始熱鬧起來,叫賣聲此起彼伏。
他裝作閑逛,實則仔細觀察著每一個行人——挑著扁擔的貨郎、背著竹簍的農婦、牽著馱馬的商隊伙計。
“這位大哥,往哪去啊?”
楚傾舟攔住一個滿臉風霜的挑夫。
“城北碼頭,送貨咧。”
挑夫擦了擦汗。
楚傾舟假裝幫忙扶正貨物,手指輕巧地將一塊蘇墨黎的衣角塞進了捆扎的麻繩縫隙中。
接著他又“偶遇“一位帶著孫子的老婦人。
“婆婆這是要去哪兒?”
“帶孫兒去西城閨女家住幾日。”老婦人笑瞇瞇地說。
楚傾舟趁幫孩子撿玩具時,將一片布料塞進了老婦人的包袱皮夾層。
就這樣,他穿梭在集市中,專挑那些目的地遠離城南的行人,將蘇墨黎的衣物分散到城中各處——東門的布商、北郊的獵戶、甚至是要出遠門的旅人車隊。
最后一處布料被塞進一個前往鄰縣的商人馬車暗格后,楚傾舟拍了拍手,滿意地看著朝陽下熙熙攘攘的集市。
這些帶著蘇墨黎氣息的衣物會像蒲公英種子般散落全城,足夠迷惑追兵大半天。
他轉身往客棧走去,卻在拐角處猛地剎住腳步——客棧門口,六名身著帝國執法司制服的官兵,此時正拿著畫像與掌柜比劃。
楚傾舟借著路邊貨攤的遮擋,瞇眼細看,頓時血液凝固。
那畫像上赫然是他自己的面容!
“該死。”
楚傾舟迅速退到巷子陰影處。
他明明一直小心謹慎,怎么會暴露?
難道是昨晚救蘇墨黎時被人看見了?
楚傾舟猛然領悟,昨日在那破棄柴房,楚傾舟和蘇墨黎假扮夫婦,恰好蒙混過關,執法司的官兵顯然沒有這么傻,在發現自己上當后,果斷根據那時候的記憶,繪制了楚傾舟的畫像。
他瞳孔驟然收縮,后背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但轉瞬間又恢復了冷靜。
“不能慌。”
他在心中默念,靈識如蛛網般向四周擴散,迅速評估著周圍環境。
客棧后院雜草叢生,一截斷裂的籬笆后是陡峭的山坡。
這個角度恰好避開前門那些追兵的視線。
楚傾舟深吸一口氣,體內靈力如溪流般在經脈中奔涌。
他足尖在潮濕的泥土上輕輕一點,身形如鬼魅般掠向二樓。
三兩個起落間,他已經攀上了窗臺。
木窗被他用巧勁震開,沒有發出太大響動。
屋內,蘇墨黎正手忙腳亂地收拾行囊,聽到動靜嚇得渾身一顫,紫色長發如瀑般揚起。
“走!”
楚傾舟沒有廢話,一個箭步上前,右手環住少女纖細的腰肢。
入手處那柔軟的觸感讓他指尖微微一顫,但很快就被緊迫的形勢壓過了這絲異樣。
“啊!”
蘇墨黎輕呼一聲,整個人被帶入一個堅實的懷抱。
她身上只穿著楚傾舟那件寬大的外袍,衣領處松松垮垮地露出一截雪白的鎖骨。
隨著楚傾舟縱身躍出窗外的動作,那飽滿的曲線在他胸前起伏不定,隔著薄薄的衣料傳來陣陣溫熱。
楚傾舟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但立刻收斂心神。
從落地時,蘇墨黎的長發掃過他的臉頰,帶著一股淡淡的幽香,像是雨后的紫羅蘭。
“后面。有人追。”
蘇墨黎的聲音細若蚊吶,臉頰染上一層緋紅。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楚傾舟的衣襟,纖細的手指關節都泛出了青白色。
楚傾舟無暇顧及懷中旖旎,靈識如觸須般向后延伸。
六名身著黑紅制服的執法司追兵已經沖出客棧前門,為首的是個身形矯健的女子,手中一枚傳訊玉簡正泛著危險的青光。
“抱緊!”
楚傾舟低喝一聲,腳下青芒暴漲。
他特意選擇向城外的荒僻山林奔去,那里人跡罕至,古木參天,是解決追兵的絕佳場所。
耳邊風聲呼嘯,兩側的樹影連成一片模糊的綠色帷幕。
楚傾舟一邊疾馳一邊感知后方情況。
六人中五人都是凡階六品,唯有那個手持玉簡的女子達到了凡階七品。
這種陣容在城中追捕尋常逃犯綽綽有余,但對他而言。
“差不多了。”
楚傾舟在一處林間空地驟然停步。
這里古木環繞,地上積著厚厚的落葉,陽光透過樹冠斑駁地灑落下來。
他將蘇墨黎輕輕放到一塊長滿青苔的巨石上,“待在這別動。”
轉身瞬間,他右手在腰間一抹,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無聲出鞘。劍
身隱有血色紋路流轉,在陽光下泛著妖異的光澤,正是“戮仙劍”。
“賊子休走!”
六名追兵已經呈扇形包圍而來,腳步聲踩碎落葉發出“沙沙”聲響。
為首女子厲聲喝道,聲音在山林間回蕩:“執法司緝拿要犯,速速束手就擒!”
楚傾舟一言不發,左手掐了個劍訣,右手長劍斜指地面。
一縷青色劍氣自劍尖吞吐,在鋪滿枯葉的地面上劃出一道清晰的半圓痕跡。
落葉被劍氣激蕩,打著旋兒飄向四周。
“裝神弄鬼!”
一名滿臉橫肉的壯漢率先發難,手中鐵棍帶著呼嘯風聲當頭砸下。
棍身上銘刻的符文亮起微光,顯然不是凡品。
楚傾舟身形未動,只是手腕輕轉。
戮仙劍上青芒暴漲,劍鋒劃過空氣發出“嗡”的一聲清鳴。
“青嵐劍訣第一式——風起。”
一道弧形劍氣橫掃而出,所過之處落葉盡數粉碎。
那壯漢的鐵棍剛舉到最高點,整個人便如遭雷擊,胸前爆開一蓬血花,倒飛數丈重重撞在一棵古松上。
樹干劇烈搖晃,驚起一群飛鳥。
“什么?!”
其余五人臉色大變,不約而同地后退半步。
“小心點,保持陣型!”
為首女子急喝,聲音中已帶上幾分慌亂。
五人迅速變換方位,形成一個標準的五角陣型。
她手中玉簡終于亮起刺目的青光,但還未等她傳出訊息,楚傾舟已如鬼魅般切入陣中。
“青嵐劍訣第二式——云涌。”
戮仙劍在空中劃出七道青色軌跡,每道劍氣都精準地穿透一名追兵的持械手腕。
慘叫聲中,五件兵器齊齊落地,砸在落葉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楚傾舟身形不停,劍鋒回轉,又是一式“風起”,兩名追兵應聲倒地,鮮血染紅了地上的枯葉。
“混賬東西!”
那女子怒叱一聲,竟不顧右手腕汩汩流血的傷口,左手從靴筒抽出一柄泛著藍光的短刀,直刺楚傾舟咽喉。
刀鋒上的藍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陽光下閃爍著致命的光澤。
楚傾舟眼中寒芒一閃,戮仙劍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反撩而上。
劍身上的血色紋路突然明亮起來,仿佛有生命般流動著。
“鏘!”
金鐵交鳴聲中,短刀應聲而斷。
刀尖旋轉著飛出去,深深釘入一旁的樹干。
女子踉蹌后退,還未站穩,冰冷的劍鋒已抵在她咽喉處。
一滴血珠順著劍刃緩緩滑落。
直到此刻,楚傾舟才看清這女子的面容。
杏眼櫻唇,眉間一點朱砂痣,正是幾日前城門處那個認真檢查他身份的執法司小隊長公孫曉。
“是你。”
公孫曉眼中閃過一絲悔恨,銀牙緊咬:“那日就不該放你進城!早該看出你不是什么好人!”
戮仙劍微微前壓,在她雪白的頸間留下一道細細血痕。
公孫曉卻面不改色,反而冷笑道:“要殺便殺,何必惺惺作態?執法司沒有貪生怕死之輩!”
楚傾舟沉默不語,劍鋒又進半分。
鮮血順著劍刃緩緩流下,在她潔白的制服領口暈開一朵刺目的紅花。
公孫曉的呼吸終于急促了幾分,但眼神依舊倔強,死死盯著楚傾舟的眼睛。
楚傾舟突然收劍,左手如電點出,連封公孫曉七處大穴。
隨后扯下那些已死追兵們的腰帶,將她雙手反剪,五花大綁起來。
腰帶上的銅扣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勒出深深的紅痕。
“你做什么?”
公孫曉掙扎不得,只能怒目而視。
她的發髻在打斗中散開,幾縷青絲黏在汗濕的額頭上。
碩大的胸襟綁起來都十分費勁。
楚傾舟充耳不聞,像扛麻袋一樣將她甩在肩上。
公孫曉羞憤交加,怒罵道:“無恥之徒!放我下來!”
“我們。不繼續逃嗎?”
蘇墨黎小跑著跟上,不安地回頭張望。
“先解決后患。”
楚傾舟簡短回答,聲音冷得像冰:“帶著尾巴跑不遠。”
半里外有座破敗的山神廟,殘垣斷壁間蛛網密布,廟門早已不知去向,只剩半截門檻倔強地立在那里。
楚傾舟踢開一堆腐朽的蒲團,將公孫曉綁在中央那根布滿裂痕的立柱上。
灰塵被驚起,在陽光中飛舞。
他動作熟練地搜查公孫曉全身,從她腰間摸出一塊身份玉簡、一枚信號煙花和幾瓶傷藥。
玉簡被他用劍氣震碎,煙花則直接扔進了廟外的水洼里。
“賊子!”
公孫曉咬牙切齒,聲音因憤怒而顫抖:“執法司不會放過你們!你們逃不掉的!”
楚傾舟忽然貼近,幾乎鼻尖相觸。
公孫曉下意識后仰,卻被柱子擋住了退路。
她這才發現,這個看似溫潤的年輕人眼中竟藏著如此冰冷的鋒芒,像是深潭下不化的寒冰。
“你不怕死,”楚傾舟一字一頓道,每個字都像冰錐般刺入公孫曉的心臟,“但你爹娘呢?應該很以女兒為傲吧?”
公孫曉瞳孔驟縮,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強作鎮定:“休想用家人威脅我!執法司自會照顧殉職者的親屬!”
楚傾舟后退半步,把玩著從她腰間取下的身份玉牌。
玉牌上用朱砂清晰地刻著“公孫曉,城西柳巷二十七號”等字樣,背面還刻著“忠勇可嘉”四個小字。
“西柳巷二十七號。”
楚傾舟輕聲道,指尖摩挲著玉牌上的刻痕。
“我覺得,要找到你爹娘,應該不是件難事,對吧?”
“你!”
公孫曉終于變色,聲音陡然拔高:“禍不及家人!你這等行徑,與魔道何異?”
楚傾舟用劍尖挑起她的下巴,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公孫曉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我自然不是什么好人。”
陽光透過破敗的屋頂,在三人之間投下斑駁的光影。
“但你只需要回我三個問題,也許在你爹娘看來,我應該是個好人。”
楚傾舟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廟內一時寂靜,只有風吹過破窗的嗚咽聲和遠處不知名鳥兒的啼叫。
蘇墨黎不安地站在門口,紫色長發被風輕輕拂動,在陽光下泛著夢幻般的光澤。
楚傾舟用劍尖挑起公孫曉的下巴,冰冷的劍鋒在她肌膚上激起一陣細小的戰栗。
他的聲音如同冬日寒潭:“答得滿意,你與家人自會平安。”
公孫曉倔強地仰起臉,眉間朱砂痣在陽光下紅得刺目,嘴角似乎因為內心的極度掙扎而顫抖著。
楚傾舟劍鋒突然下移,抵在她鎖骨凹陷處。
楚傾舟的聲音輕得像落葉:“第一個問題,現在全城追兵如何分布?”
公孫曉嘆了口氣,身子像是喪失掉了全部氣力一般,軟癱了下來。
她咬了咬唇:“各城門都有兩隊執法司弟子。”
話音突然頓住,因為劍尖刺破了她第一層衣衫。
“繼續。”
楚傾舟轉動劍柄,布料撕裂聲在寂靜的廟里格外清晰。
“出城小道全被封死了!”
公孫曉突然提高音量:“玄陰宗三長老料定你們會走小道,反而在那里布下重兵!”
她急促地喘息著:“北門廢棄水渠、南墻狗洞。連樵夫踩出來的野徑都有人守著!”
楚傾舟眼睛微瞇。
這倒是出乎意料。
玄陰宗竟不惜動用如此人力。
看來之前公孫曉說的走小道的方法行不通了。
“第二個問題,把守者的實力分布,玄階高手的位置。”
公孫曉喉頭滾動:“城門由執法司普通弟子值守,都是凡階七八品。”
她聲音漸低:“但每條小道都藏著玄陰宗內門弟子,至少靈階一品。”
楚傾舟手腕一抬,劍尖突然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視那雙深淵般的眼睛。
“第三個問題。”
楚傾舟的聲音忽然帶上蠱惑般的柔和:“你會無條件幫我一個忙的,對吧?”
廟內空氣驟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