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
“犬養叔叔……他或許并非不愛勝也君。
只是,在他眼中,作為家主繼承人,承受這份‘代價’是必須的。他可能覺得,痛苦是變強的養料,不理解本身就是一種磨礪。
他習慣了用家主的威嚴去命令,而不是用父親的柔軟去傾聽。”
加藤明靠在椅背上,腦海中回放著犬養飛云最后那沉重、疲憊甚至帶著一絲蒼涼的背影。那絕不是一個冷酷無情、只在乎家族利益的暴君形象。
“我看出來了。”
加藤明低聲道,語氣帶著一絲感慨,
“他最后……其實已經松動了。他看我的眼神,有審視,但更多的是一種……被戳破堅硬外殼后的震動,甚至……有點無措。
他明白勝也的痛苦是真的,只是作為父親和家主的尊嚴,讓他無法在那個時刻低頭承認。”
他回想起自己站出來說的那番話:
“我其實只是……給了他一個臺階,一個既能維護他作為父親的尊嚴,又能讓勝也如愿離開的理由。
把勝也的‘痛苦’轉化為‘證明價值’的‘機遇’,把福岡的‘危險’包裝成‘磨礪鋒芒’的‘戰場’……這大概是唯一能讓他勉強接受的方式了。”
“你做得很好,加藤。”神樂奈緒側頭看了他一眼,眼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愛意。那目光如同溫暖的陽光,瞬間驅散了車廂內殘留的沉重韻味。
“我們現在去哪?”
加藤明用余光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情愫,只覺得臉頰像被火苗燎了一下,迅速升溫。
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目光飄向窗外飛速倒退的街燈,試圖掩飾自己的窘迫。
神樂奈緒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嘴角的弧度加深,像一只偷到糖果的小狐貍。
她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故意放慢了語速,帶著一絲促狹的笑意:“嗯……去一個能讓你‘了解’更多的地方。”
“了解什么?”加藤明下意識地追問,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是了解福岡?了解獵妖司?還是……了解她?
“當然是了解我們未來的‘學生事務助理’呀,校長大人。”
神樂奈緒輕笑出聲,聲音像清脆的鈴鐺,“你以為是什么?”
她故意拖長了尾音,眼波流轉間帶著狡黠的調侃。
加藤明頓時語塞,臉上的熱度更甚,感覺自己像個被看穿心思的毛頭小子。
他有些懊惱地摸了摸鼻子,試圖找回一點場子:“咳……我只是在想,這位‘孩子王’到底何方神圣,值得你賣這么大關子。”
“到了你就知道了。”
神樂奈緒賣了個關子,語氣輕快起來,“她叫早苗里香,現在應該還在社區兒童活動中心忙。不過嘛……”
她瞥了一眼車載屏幕上的時間,“這個點,活動中心差不多該關門了。
我猜,她可能會在附近的‘藤澤書店’看書,或者去街角那家‘甘味處小春’吃點甜食犒勞自己。她最喜歡那家的抹茶蕨餅了。”
她的語氣熟稔而自然,顯然對這位早苗里香的生活習慣相當了解。這份細心和體貼,讓加藤明心中微動。他忍不住再次看向她專注開車的側臉。
昏黃的車內燈光柔和地勾勒著她的輪廓,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白皙的耳尖上那抹未褪盡的薄紅,在光影下顯得格外可愛。
車廂內再次陷入一種微妙的安靜,但這次不再是沉重,而是流淌著一種心照不宣的暖意和淡淡的甜。
剛才關于犬養父子的沉重話題仿佛被暫時封存,取而代之的是對即將見面的新成員的期待。
“那……我們先去書店碰碰運氣?”
加藤明提議道,聲音比剛才平穩了許多,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和。
“好呀。”
神樂奈緒應道,聲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躍。
她熟練地轉動方向盤,車子靈巧地拐進一條稍顯安靜的支路,向著她口中的“藤澤書店”駛去。
窗外的霓虹在兩人臉上變幻著色彩,車廂里彌漫著一種名為“期待”和“陪伴”的靜謐氛圍。
加藤明的心,也在這份靜謐中,悄然安定下來,甚至開始期待起即將到來的見面,以及……和身邊這個人一起面對的未來。
“對了,”神樂奈緒忽然又開口,帶著一絲俏皮,“如果書店找不到人,去‘甘味處小春’的話……我請你吃抹茶蕨餅?”
加藤明愣了一下,隨即嘴角忍不住上揚:“……好。”
......
車子最終停在了藤澤書店門口。
這是一家古樸且溫馨的獨立書店,木質招牌在夜色中散發著暖黃色的光暈。櫥窗里精心擺放著各色書籍和小型盆栽,透著一股安靜的書卷氣。
神樂奈緒率先下車,腳步輕快地走向書店門口,加藤明緊隨其后。
推開掛著鈴鐺的木門,一陣混合著紙張、油墨和舊木頭的氣息撲面而來。店內燈光柔和,書架林立,只有寥寥幾位顧客在安靜地翻閱。
神樂奈緒的目光在店內快速掃過,最終定格在一個靠窗的角落。那里坐著一個女子。
她穿著簡單的米色針織衫和卡其色長褲,長發松松挽在腦后,幾縷碎發垂在頰邊。
她正低頭專注地看著一本厚厚的精裝書,側臉在燈光下顯得寧靜而柔和,仿佛與書店的靜謐氛圍融為一體。
“找到了。”
神樂奈緒輕聲對加藤明說,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既有找到人的欣喜,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她放輕腳步,走了過去。
“里香姐。”神樂奈緒在距離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聲音放得很輕,帶著熟稔和尊重。
被稱作里香的女子聞聲抬起頭。她的眼睛很大,瞳色偏淺,像是沉淀的琥珀,此刻帶著一絲被打擾的茫然。
但當看清來人時,那茫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和卻帶著距離感的笑意。
“奈緒?”早苗里香合上手中的書,封面上是某種冷門的神話圖鑒,“真是稀客。今天怎么有空來這里?”
她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經歷過沉淀后的平穩,聽起來很舒服,卻也像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紗。
“想你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