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香，你去準備吃食，陛下和韓大人中午要留下用膳。”伊泠玉找了個借口讓襲香離開，不僅是怕她聽去了一會兒他們要談論的秘密，也是為了讓她去通風報信給某個人。

襲香自是乖乖行禮告退：“諾！”

無關人員已經退場了，伊泠玉也就直言不諱地問道：“不知今日陛下和韓大人前來椒房殿，所謂何事？”

劉徹伸手把伊泠玉吹亂的鬢角碎發理了理，順手握住了伊泠玉的手，好讓她能趁機吸點龍氣，“是阿嫣有事和你說?！?

伊泠玉悄悄握緊了劉徹的手，面上卻是好奇地看向韓嫣那張充滿侵略性的面孔，不知他有什么事，總不能當著劉徹的面，和她提陳阿嬌吧。

韓嫣一直都在觀察伊泠玉，發現這張熟悉的臉上，果然變幻著陌生的表情，心底始終猶疑著的一絲懷疑，終是消散了，頓時悵然若失，心口鈍痛。竟是，就這樣錯過了嗎？

對上伊泠玉詢問的視線，韓嫣斂去眸底黯然隱痛的情緒，回道：“聽聞娘娘有意放宮女出宮，卻苦于無處安置那些年滿五十的宮人，不巧，嫣有一去處，可供這些宮人安頓?！?

伊泠玉驚喜，“真的？什么地方？”

韓嫣是韓王之孫，別看他長得一副妖嬈文弱模樣，好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姑娘，可實際上，他生來力氣就比別人大，再加上五六歲就入宮給劉徹做了伴讀，日日苦練武功，十多年下來，不說飛檐走壁，一個打二十個軍中好手都不成問題。

大漢與匈奴摩擦不斷，且泱泱大國年年都要給匈奴朝貢，每隔十來年就要和親一位公主，著實屈辱。劉徹從小就立志要打退匈奴，韓嫣與他志向一致，早就立誓要征戰沙場，為王先驅，做橫掃匈奴的先鋒。

只是大漢立國百年，自高祖劉邦白登之圍后，大漢軍隊就聞匈色變，根本拿不出手，再則劉徹手中也沒有兵權，于是韓嫣提出要為劉徹練兵，成立一支獨屬于劉徹一人的親軍，而且還是一支專門克制匈奴騎兵的奇兵。

這支親軍就是羽林軍，大漢第一個特種兵軍隊。

當然，這都是后話，此時此刻的羽林軍，并不是衛青霍去病時代，令匈奴聞風喪膽的不敗神話，甚至連這個番號都還沒有，只是韓嫣草創，招收了三千余十來歲半大小子，剛訓練了兩月的草臺班子。

“你是說，讓這些老宮女去給這些孩子做飯洗衣？”伊泠玉很意外韓嫣的這個提議。

“做飯洗衣只是暫時的，”韓嫣解釋道，“這些孩子都是無家可歸的孤兒，有的父母雙亡，無親無故，有的是家里養不起，被家人拋棄，他們都很需要一個能照顧他們關心他們的家人，而這些老宮女，一輩子都在宮里蹉跎，同樣無親無故，無兒無女，若是他們能彼此認個親，豈不美哉？”

伊泠玉頓時明白了韓嫣的意思，他這是想讓這老的和小的處處，要是有投緣的，就認個干親，以后成為一家人，老的照顧小的生活，小的給老的養老送終，給彼此一個家。哪怕有部分人沒這個緣分，和群半大小子待在一處，也能享受天倫之樂，安度晚年。

“這倒是和福利院有幾分相似?！币零鲇癜档溃粗n嫣那張沖擊力依舊的妖孽臉，倒是不再生出花癡心了，瞥到韓嫣腰間沉甸甸的青銅劍，嘴角微抽。

這還真是個長了張女人臉的鐵血真漢子，只是可惜了，這征戰沙場的夙愿，是注定實現不了了。就連這費盡心思，一手創建的羽林軍，最后也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著實可悲可嘆。

此事就此商定，宮女出宮一事的最后一個問題也解決了，伊泠玉心情大好，正想和劉徹幾人好好吃一頓提前慶祝下，不料劉徹卻有事離開，繼而梔樺也表示她要去整理要出宮的宮女名額和各項事宜，不一會兒，就走了個安靜。

伊泠玉眨了眨眼，呆呆地看著這只剩下自己和韓嫣的桃花林，心中叫苦。

看她這苦瓜臉，韓嫣不禁噗嗤一笑，頓時看呆了伊泠玉。

少年仿佛彩繪瓷人兒般眉目皆可入畫，黑眸溫潤泛著迷離的星光，風華一笑桃花爛漫。

伊泠玉忽然想到了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話：紅衣飄飄，容顏妖嬈，鳳眼長卿，灼世皆然。

暗罵了聲妖孽，伊泠玉把視線瞥向別處，略帶郁悶地問道：“韓大人是有什么想要問我嗎？”

韓嫣收了笑，眸色黯然地低垂下頭，沉默了好半晌，就在伊泠玉耐心告罄時，終于開口道：“陛下告訴嫣，阿嬌已逝，如今的娘娘，是個樹靈。嫣本不相信這荒謬之言，可今日見到娘娘，卻是不得不信了?！?

見他這般，伊泠玉心里也開始不好受起來，“你別叫我娘娘了，我叫伊泠玉，你叫我泠玉就好。你是想問陳阿嬌有什么遺言嗎？”

韓嫣苦笑，“阿嬌的遺言，想必不會提及我吧。”

伊泠玉連忙搖頭，“不不不，她死前有三個心愿，其中有一個就是關于你的?！睂ι享n嫣驚喜期盼的眼眸，微微訝異后，急忙在腦中戳了戳泫音?！霸趺椿厥?？韓嫣這是對陳阿嬌有了特殊感情嗎？”

“準確的說，是他們彼此都有那么點意思，可惜一錯過就是天人永隔，這點小意思也就被掐滅了?！?

伊泠玉心下有了底，再看韓嫣便忍不住帶上了點同情和可惜，這么好看的兩個人，雖然這么想很對不起劉徹，可確實挺般配的耶。雖然劉徹長得也很好看，是標準的俊朗帥哥，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和陳阿嬌的臉放在一起，就是沒那么配，看來真的是性相不合了。

“是什么心愿？”韓嫣急急追問。

伊泠玉如實把三個心愿都說了，看韓嫣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不忍：“你和她，是彼此有意的？真真是可惜了?！?

韓嫣的眼眶微微泛起紅暈，顯得更加妖嬈嫵媚，只是滿臉的悲戚，看得人越發不落忍，自嘲道：“泠玉莫要玩笑了，她是皇后，我只是個小小侍從，本就不該有交集。那日她大膽行事，已是大不違，我還能站在這里，全賴我和陛下自幼的情分。如今斯人已逝，再說這些，　不過是平白辱了她的清名?！?

“只她和腹中孩兒的仇，”韓嫣的眼神漸漸陰鷙起來，嘴角微勾，邪佞一笑，“嫣若是不盡心去報，豈非白白投生成了男兒?！?

伊泠玉被他這滿是戾氣的兇厲模樣嚇了一跳，下意識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你想做什么？可別沖動呀！萬一你也出事了，阿嬌是不會開心的?！?

韓嫣安撫地拍了拍伊泠玉的手背，掙了開來，恢復了一派清風明月，好似剛才都只是伊泠玉的幻覺，躬身行禮道：“多謝解惑，嫣心愿已了，這便告退了！”

說完不等伊泠玉挽留，就翩然而去，徒留伊泠玉呆愣在原地。

“泫音，他這是什么意思？”伊泠玉心底慌慌的，莫名地不安。

“韓嫣的心愿已了，兩百天的愿力到賬?！便粢娨零鲇襁@般，又道，“韓嫣是劉徹的伴讀，與陳阿嬌也算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心底早就有陳阿嬌的影子，只是身份之別，讓他一直壓抑忽視這份感情，直到陳阿嬌對他出手。那之后，韓嫣陷入自我感情的糾結，和對劉徹的背叛中，心力交瘁，就被劉徹打發去籌建羽林軍，好借機散心。可哪料陳阿嬌懷孕了，還被毒殺了，這一記驚雷砸下，韓嫣完全懵了。他一直想見你，就是想要確定陳阿嬌對他的心意。如果陳阿嬌不喜歡他也就算了，可現在你告訴他，陳阿嬌心里也是有他的，他可不得拼了命地去為他們母子報仇?！?

泫音頓了下，突然道：“啊啦，這樣一來，韓嫣可不就是深深記住了陳阿嬌嗎？陳阿嬌的第二個心愿也算是完成了，可惜，當時她沒有留下報酬，不然你還可以得到一份愿力。”

伊泠玉沒有理會泫音后面的話，聽到韓嫣要為陳阿嬌報仇，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昂λ狸惏傻哪缓笳鎯词翘?，看韓嫣那模樣，也不像是要找湔雪撒氣的樣子，難道他真的準備對付太后嗎？這怎么可以？現階段，就是劉徹也不能拿太后怎樣，他又能有什么辦法？”

“你也別急，”泫音安撫道，“他不可能真拿把刀去捅太后，拖上整個韓王府和太后同歸于盡，最多就是各方面找太后麻煩罷了，暫時不會出事的?！?

伊泠玉提著的一顆心，漸漸落下，說的也是，她太緊張了，現在離韓嫣在歷史上的死期可還早著呢，應該不會出什么大問題。至于找太后麻煩，倒是應有之意，她占據了陳阿嬌的身體，到時也該幫襯一把才是。

而匆匆離去的韓嫣卻沒有發現，有一道視線始終黏在他的身上，將他和伊泠玉談話的場景，盡收眼底。

“虞經娥，”襲香扶著眼前這個臉色憔悴，卻難掩姿容的紅衣女子，低聲問道，“要奴婢把韓大人攔下嗎？”

相隔有點遠，虞錦煙雖沒有聽到談話內容，可韓嫣的模樣卻是看了個仔細，她也無心去深究韓嫣和伊泠玉說了什么，二人之間的關系是否怪異，滿心滿眼都是韓嫣的一顰一笑，癡癡地道：“不必了，能在這，遠遠地看他一會兒，就夠了?！?

“虞錦煙的心愿達成，恭喜你，又得到了五十天愿力?！便暨m時提醒，“就這一會兒，你就得到了二百五十天愿力，真是大豐收?！?

伊泠玉嘴角抽搐，這個數真是，無力吐槽了。

不過，瞥向襲香和虞錦煙待的地方，就這么偷偷看兩眼，就滿足了嗎？

愛情，可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韓嫣為了陳阿嬌愿意拼命，虞錦煙又為了韓嫣得了相思病，都是可憐人呀。

感慨了番，自問是個心軟的人，伊泠玉決定，不能這么占虞錦煙的便宜，以后要多叫韓嫣來椒房殿，好讓虞錦煙多看韓嫣幾回。

只是，該找個什么理由讓韓嫣頻繁出入椒房殿呢？這真是個問題。